木 桃:故乡、周涛和《西行记》

作者: 木 桃 来源: 时间: 2020-01-18 15:53 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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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涛在他的新著、长篇小说《西行记》楔子里写道:在东后街上,有一个70 多岁的退休老人,白发苍苍,神采奕奕,耳朵有些聋,身体还行……”看了这段文字,我怎么也不能将他和我心中的偶像周涛的形象联系到一起——那个恃才放旷、桀骜不驯的文坛才子周涛。

第一次见周涛,还在上高中,那时,我是一个狂热的文学爱好者。琼瑶的小说《窗外》红遍大江南北,我就自命不凡地想要成为中国第二个琼瑶,当刚出现QQ 时,我用的QQ 昵称和现在所用的微信名就是木桃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这个名和作家琼瑶的琼瑶都出自《诗经. 卫风. 木瓜》。

上高中时,我对文学的爱好达到走火入魔的程度。也正是那时,我见到了周涛。

那次是我和文友们参加了新疆大学新疆人诗社举办的周涛诗歌朗诵会,活动邀请了周涛本人参加。当时正逢深秋,新疆已进入寒凉时节,我和新大中文系的一些学生为了组织这场活动,穿行于新疆各大院校售票,在寒气逼人的秋风中,我们几个售入场券的女孩站在各大校园门口冻得瑟瑟发抖,脸都冻成了酱紫色……

新疆大学是周涛的母校,那时他是新疆大学文学爱好者的骄傲。活动开始时,一个英俊潇洒、身高一米八、穿着一件灰色风衣的男士风度翩翩地朝我们走来,像电影《血疑》的男主角扮演者高仓健。我终于见到了心中的偶像周涛。需要请柬吗?周涛用温和的男中音问我们。周涛来了!众女生和周围的男生都激动得失态狂呼。不需要,不需要。在我们近乎失态的回答中,周涛朝主席台前走去。周涛!周涛!数百人的礼堂里一阵狂呼,其情形不亚于现在天王巨星的演唱会。

去年由珠海回新疆探亲,拜访完周涛后,我跟曾在新疆生活多年、十几岁就出名的作家邱华栋通过微信聊起周涛,他在微信语音里也很激动地说:我是读周涛那代诗人的作品长大的,对周涛老师那种崇敬是发自内心、发自那种骨子里的,你想我们小屁孩儿开始写东西,周涛是我们的标杆哦,我会背诵他很多的诗,像《野马群》呀等等……周涛老师是一个天才般的诗人,他的诗能和盛唐建立一种联系。他也是一个大散文家,同时也是一位戍边的卫士。所以周涛老师简直是太伟大了。他还发现发掘了很多青年作家,包括董夏青青这样的小孩儿,他也慧眼识珠。我对他特别崇拜,但是因为我离开新疆时间长,和他没有什么交集,我想明年找时间回趟新疆,一定去看看他,看看周涛老师。周涛老师是新边塞诗派的盟主啊,这太不容易了,反正周涛老师是一代宗师,我们对他的感情是那种死心塌地的喜欢。你想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读他的东西,就像你上中学的时候因创作给我写过信,我们这种关系都是多年的老朋友,是吧? 我们对周涛老师的那份感情无法描述,周涛老师也是我们仰望的博格达峰。邱华栋聊起周涛老师,话匣子一下打开了,满腔都是崇拜的语气。

上高中时,邱华栋的早慧已在新疆文坛出名了,18 岁时,他就出过一本书,大学被保送到武汉大学。那时因为在《中学生文学》上经常看到他的文章,只有十五岁的我竟然冒昧地给他写过信,没想到近三十年后,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却是在他到珠海参加一个文学活动时。我们的见面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文学这种最初的情怀,无论时间流逝多久,它总是让人念念不忘。因为周涛,我们的话题更多更深入了。

第二次见周涛,是在大学时代。我大学时的班主任老师夏冠洲及教我们写作课的另一位老师,都是周涛大学时代的同学。夏老师也是一个很有文学情怀的人,因为我对文学的热爱,夏老师经常带我去认识一些新疆文坛上的作家。一天,他说他要带我去拜访周涛老师,我兴奋得无法言表。

那天,夏老师带着我一起来到了位于乌鲁木齐北门周涛居住的军区大院里。当来到周涛家所在的楼下时,平时很少吸烟的夏老师,这时在楼梯口点了一支烟,他笑着说,我们镇静一下,再去见周涛。夏老师因为和周涛是同学,这成了他最大的骄傲,他经常在我们面前提起周涛的文章。等夏老师一支烟抽完了,我随他一起上楼敲开了周涛的家门。

周涛家里摆设很平常,记忆最深的是客厅里有一台缝纫机,客厅墙上挂着几幅字画。有一幅是诗人臧克家给周涛赠的两三星斗胸前落,十万峰峦脚底青,一个柜子上还摆着一座工艺品的骏马雕像。周涛爱人马文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只猫,落落大方地给我们讲着有关周涛的趣事。说周涛丢了自行车,公安局让行窃的小偷又将车子送回来了,周涛还给小偷递烟,就差说请人家下次再来偷了。可能因为是同学,说话不见外吧,周涛和夏老师讲话时,就像对个小孩儿般大声地抢白……我有点儿坐不住了,周涛敏感地觉察到了,他马上望向我,声音温和地笑着对我说:小陶,你可别坐不住呀,我是不是太刻薄了?他对我说话时,还专门从桌上端了一盘葡萄干递给我吃,周涛天然对女性有一种温存的态度。这一次听他聊天,他是提起一个名字大(评判)一个,感觉他狂妄得像要拿个棍子,把天都要敲出一个大洞来。

那天也是第一次见周涛的太太马文大姐,当即就对她产生了浓厚兴趣,当周涛说话让夏老师一时下不了台时,她总是适时打断他的话,穿插一些有趣的话题来缓和气氛。马文个子不高,微胖,但说话自带气场,她是那种走在人群中就被埋没了的人,我当时就诧异,这样一位相貌平凡的女人,怎么能是自命不凡、桀骜不驯的周涛太太呢。我刚上大学时,就听我们一个和他关系交恶的老师说,周涛上大学的时候有个很漂亮的女朋友,他大学毕业因为分配到喀什——这个新疆最偏远的地区工作,他就抛弃了人家,和现在的太太结婚了,只因这位太太的父亲是南疆军区司令员。说起这些话,这位老师还怀着一种鄙视周涛的表情和语气。周涛后来也在他的口述自传《一个人和新疆》及刚推出的长篇小说《西行记》里都有表露,将自己的难堪,还有他机会主义的婚姻一一剥开来,真诚地展示在读者面前。

后来再见周涛时,是在文学社的文学讲习班里,在众多崇拜的人群中,他那双鹰一样犀利的眼睛让人印象深刻。只记得他说的一句最符合他身份标签的话:诗人的气质也不过是动物求偶时的伎俩。

在他的散文作品集《稀世之鸟》新书读者见面会上,我像一个虔诚的朝拜者一样,和众多文学爱好者一起排着长长的队等他签名。走到周涛跟前时,他的眼睛抬都没抬起看我一眼,众多的人已将他团团围着……这时的周涛,诗歌散文都已达到了顶峰。那时代大款很少,美女们都在崇拜文学精英。因为我年龄小,总是从侧面听大家聊周涛的故事——他当时在我们心中的确是神一样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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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大学校门后的我,如愿进了一家报社,初入社会,满脑子都是对文学的热爱和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但考验随即来临,家庭的变故、扼杀在摇篮里的初恋,还有工作的压力,生活将我几掌击入人生的谷底。工作不到一年,我眼中噙泪、心中流血地吟着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自恃清高地离开了那家报社,23 岁的我鼓足勇气开了一家广告公司。离开报社那天,我烧毁了所有的文学稿件、书信,有一种凤凰涅槃般的悲壮。这种浴火重生,是一个人最原始的、为了生存而战的破釜沉舟。我彻底放弃了文学,像一个失去灵魂的机器人一样,专心经营我的公司去了。

时光荏苒,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二十多年来,中国文坛发生了什么,我基本上一概不知。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加了周涛的微信,这时候他自称是位拥有狼的身体、铜头铁脖子、麻杆腿、豆腐腰的老人。但在我心中,他依然是我年少时的形象。微信真好,一下把千里外的人拉近了。在微信里和周涛聊天,告诉他我过去见过他的点点滴滴的事情,他说完全对我没有记忆了,大概因为我那时候年龄太小了。但那些一直坚持创作的人,他都很熟悉。因为聊起这些熟悉的人,他也没把我当作一个陌生人,还随时给我聊一些文学之外的事。在和他的微信聊天里,感觉到他真像他自己说的,他是一只走向暮年的老狼了。没有我印象中那种狂傲的、目无一切的言语了,还经常自谦地称自己是个凡人。

在加了周涛微信、重又爱好文学时,我再次回到了新疆。我摒弃了许多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踏上了这块熟悉的土地,我心中萌生的愿望就是先去拜访新疆那些文人。我去拜见了《绿洲》原主编虞翔鸣老师,他在我上高中的时候在《绿洲》上编发了我的第一篇小说处女作,他见我后也对我没有印象了,大概时间过得太久,但我们一见面,彼此在内心都把对方当成了故友。那时他刚住院,还没有检查出有什么病,在医院里,我们聊了很久,他给我送了几本他的书。没想到和他见了面返回珠海两个月后,他就因癌症去世了。那次还见了赵光鸣和郁笛老师,参加了他们的一些文学活动,并且去刘亮程的木垒书院住了几天。这些故乡的作家们,对我这个远离故乡的人,都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当我说想见见周涛时,他们说周涛现在很难请出来,因为他的耳朵听力不好,很少参加公众活动了。因为没有见到周涛,那次我是带着遗憾返回珠海的。

回到珠海后,我才发信息给周涛,表达出没有见到他的遗憾。没想到周涛回复我说谁都不用介绍,你自己直接到我家来就行,我送字给你……看到这条信息后,我内心无比兴奋,在珠海不到一个月时间,我又买了张飞往乌鲁木齐的机票,为见周涛,又飞回新疆了。

我和周涛在微信里约定了去他家的时间。那天一早下起了毛毛细雨,周涛在微信里给我发信息:下雨了,不急,雨停了再来也行。我担心迟到了对他不尊敬,回信息说,我已经在去他家的路上了。

那天我还约上了新疆日报的编辑曹新玲给我带路,多年没联系了,周涛早已搬了新居。曹新玲因常和周涛老师约稿,比较熟悉。我们一起去了周涛居住的新疆军区干休所。

大院外是闹市的喧嚣,这里却很安静。当我们沿着幽静的小路,走到最后一栋二层红顶小楼前,园林工人们给我们指着不远处一个牵着狗、背有点驼、身材高大的身影说:那就是周涛,他在遛狗。他跟在一只毛色发亮的、黄色的日本柴犬后面。狗不急不躁,走几步,停一下,好像在等待主人似的。我们迎面走到他跟前,向他打招呼。周涛牵着狗说:狗的主人去日本了,现在寄养在我家。这只狗每天到这个时候,都要哼哼唧唧地闹,得给它套上狗绳牵出来遛遛,狗自己不愿出门。周涛说:我现在越来越喜欢这个家伙了。

我们随周涛一起进到他家客厅坐下时,我们向早已坐在那里的马文大姐打招呼。马文依然是二十多年前的神态,说话声音洪亮。但在室内却戴着墨镜,周涛说,马大姐的眼睛因有眼疾,已看不清人了……周涛的耳朵也戴了个耳机,我们和他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要侧着耳朵听。和他聊天,他依然是二十多年前的性格,不过现在更多了些老顽童的感觉,他说今天有个刊物举办活动,全国许多著名的诗人都参加了,他说邀请他了,他不去。他给我们谈到当今的文坛,口气里又流露出那种恃才放旷的性格,把他看不顺眼的人和事,挨个了一遍。并且有些送给他书的作家,他说他翻看了不到五页,就把书扔到一边了,——都写了些啥烂东西嘛!他说完后,脸上露出像孩子一样的笑容,专门叮嘱我们:你们不要给我传出去了。骂有些作家思想的狭隘,还骂有些品性不端的男人的风流韵事……他胡乱骂人的时候,还不由自主地望一眼坐在对面的太太马文。而马大姐把头扭向一边,面无表情,好像没听见似的,根本就不把他这些信口开河的话当回事。只是提到熟悉的人和事时,马大姐才声音洪亮地插话评论一番。

周涛跟我们聊一些他和马大姐的生活琐事,说他家里所有的装修、购置家具都是眼睛不好的太太做主的。还有院子里种的各类果树,说有棵他种了十年的桃树,每年开春满树桃花灿烂,但结的果子小而不甜。今年马大姐没经过他同意,就让人给挖掉种成新品种的果树了。

周涛带我们去参观他的房屋,他说他有三个书房。随他起身,来到一个装修很雅致的房间,四面墙壁是书柜,摆满了书籍。望着这个宽敞明亮的书房,周涛说他从来不在这儿看书写作。他领我们来到楼上一间最大的卧室,说本来这是一间专门打造的阳光屋,他是想朋友来了在这儿喝茶聊天的,却让马大姐给改造成了女儿住的一间大卧室了。说完顺口又补充了一句:你说那个瞎老太太能不能,她眼睛都看不见了,还能找些工人,把这里给封闭起来改造成卧室了。言语里是埋怨,但语气里却是一种对马大姐利索能干的心服口服。周涛的言语里,不时地流露出他是这个家的甩手掌柜,家里真正当家做主的是女主人。在那天聊到女人这一话题时,他还时不时地冲着马大姐埋怨说,都是这个老太太,把我耽误了一辈子。但说出这句话时他语气是温和的,满脸的笑容里洋溢着幸福自豪的表情。

参观了书房、卧室。周涛带我们又回到了一楼。他穿过厨房,在厨房的一个角落里,他推开了一扇门。里面只能放下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望着这狭小空间,周涛说,这本是一间杂物间,他改成了他的又一间书房。平时写作、看书,他都是在这里进行的。桌子上放着两幅写好的字。还有一幅画着一匹马的画。他指着字对我说:这两幅字,你看你喜欢哪一幅,挑一幅送给你。这幅画,马头画得太大了,画坏了。我看了一下字,实在分不出好坏。随口对他说:两幅我都喜欢。他爽快地说:那这两幅字,都送给你了。说完,他看了一眼我身边的曹新玲说:你以后再说。回来的路上,曹新玲告诉我:周老师太给你面子了,他的字一般不送人的。我拿着周涛送的字,如获至宝。

过了几天,我准备离开新疆回珠海了。临走前,又给周涛老师发信息说,想和几个女朋友约他出来一起聊聊。他爽快地答应了,我又约上了曹新玲还有文友雪勤。我开车去接周涛,我们在人民公园里找了一家环境优雅、宁静的餐厅。我们三位女士陪着周涛,一起喝茶聊天。周涛和我们在一起很开心,完全像个孩童。他伸出手让我们握一下他的手,他的手和他的人极不相符。一米八的高个儿,却长着一双握起来柔软无骨的手,像面团,像棉花。我在想,他年轻的时候,众多痴迷他的女粉丝,是不是有的握着这双手,骨头便酥到肉里去了。

上大学时,经常听见周围的人谈论周涛的风流倜傥之事。而他居然能经得住诱惑,直至迈入人生的黄昏时节,还在婚姻的围城里,和马文生活在一起,说真的,着实不易。

和周涛交往逐渐熟悉后,我大胆地问出了心中这个隐藏已久的疑惑。周涛给我回复了一段话:不一定是恩爱了,更多的是互补和宽容。婚姻是男人的承诺,不能任性背叛;一代代的美女在诱惑,离婚离得完吗?娶个漂亮的美眉,虽然是和自己睡的,但是大多时间都是给别人看的;丑男,需要这样弥补自卑的心理,自信的人,就不在乎这些虚荣了。

看了这段周涛微信里给我的回复,我想起了他的《一个人和新疆》这本口述自传中,他毫不忌讳地写了他经历过的恋爱故事。他认为一个有一定才华的人,要自觉地为上天赐予他的这份礼物负责。不能糟蹋了,也不能浪费。就像一种珍奇花卉,你必须为它寻找合适的土壤和气候环境,它才能生根、长叶、开花。他认为与这个使命相比,所谓的什么爱情次要多了。

 

 

周涛的诗歌、散文成就早已被读者所知,在他七十岁的时候,他的首部长篇小说《西行记》横空出世,来自四面八方的评论,看得让人眼花缭乱。

当在他家聊起他为什么要写小说这个话题时,他嘴角微微一翘,像一个桀骜不驯的孩子说:我就是不服气!

学生时代和周围众多的文友虔诚地阅读周涛的诗歌、散文,感觉非同寻常。其语言的精美、直觉的敏锐和表达的机智让读者为之倾倒。而我当时也正处在一个懵懵懂懂、崇拜偶像的年龄,自然成了涛粉中的一个。二十多年后,当我加了周涛的微信,我激动的心情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他很谦和地回复道:我只是一个平凡人。在我的微信圈里,他经常对我种的花花草草,养的各类宠物点赞、评论。他说我小日子过得不错。微信里,他完全是一个可爱的邻家老伯。

二十多年,我没有再翻阅过文学书籍了,为了在他面前证明我不是一个叶公好龙式的人,我从网上订购了《周涛散文精选》《伊犁秋天札记》等书。他文章博大的胸怀和气度,令人折服,苍天阔地,长河野韵。猛禽奔马,大漠孤烟,以及雀猫狗猪,人生沧桑,都在他笔下浑然天成,奔腾弹跃,摇曳生姿……”现居珠海的作家耿立对我说:周涛是大家,你学不来。

当《西行记》面世后,我每天被微信圈里各类评论挠得全身发痒。有评论说,周涛与书中主人公姬书藤的重合度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买了《西行记》后,我便如饥似渴地阅读起来。这是我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废寝忘食地去读一本书。看《西行记》小说,就感觉是在真真实实地在看一本关于周涛的自传。书中主人公姬书藤的形象,说话语气以及内心的独白,他的人生轨迹,像是周涛把关于他个人的人生记录片,又重新放了一遍。随着他的描述,让大家陪他一起走了一趟这段人生的历程。

《西行记》中的姬书藤,是周涛赤裸裸、掏心掏肺、一丝不挂地把现实中真实的自己展现在了众人面前。他甘愿做一个标本,就像美院画室里的一个模特,在众人面前,没有一点遮掩。我不由得对他这种把自身难堪、丑陋、人性暗面一一剥来的描述充满了敬意。我被周涛的这种真诚深深震撼了。

中国文学最缺的不是虚构,不是荒诞,因为中国盛产虚构与荒诞。中国文学最缺的是:真诚、真实、真性情。诗人周涛的高贵,正在这一点。诗人北野在看了《西行记》后,在微信圈里发了一番这样的感叹。

当我重新迷恋于各类经典名著、欣赏当代文坛上杰出作家的作品时,总是感叹一些作家写作的高超技巧。他们像一个水平很高的建筑师,在盖一座摩天大厦时,很巧妙地将支撑大厦的立柱隐藏起来,让人只看见一座耸入云霄的建筑。像著名的服装师,面对一堆布料,他们能剪裁出一件件华丽、精美绝伦的时尚衣裳。又像一出京剧,生旦净末丑的各类角色,化着精美的妆,一个个轮番上台,尽情表演。精彩的表演使人不由得感叹:戏如人生,人生如戏。而周涛《西行记》里姬书藤的人生,却是周涛没有经过粉饰、装扮的真实人生。

在《西行记》中,他还刻画了几个次要人物。像柳司理(哈皮)、成志敏、屈铭、程墙。他用点石成金的笔墨,写出了这些人的世界观和价值观的不同,及其各自鲜明的个性。在书里,周涛像孙悟空一样,长着一双火眼金睛,能看透一个人的一生以及一个人之所以失败的症结所在。但我最欣赏的是,他对庄延的描写,也就是周涛现实中的太太马文。

手捧《西行记》,如一个饕餮之人,面对一碟美味佳肴,食完亦余味无穷。聚诗歌、散文的语言、小说的故事细节呈现出故事情节,记忆、思想、情感、想象伴随着语言自身激荡的旋律喷涌而出,使人沉醉在诗人的情感里。书中最精彩的是作者对政治、文学、婚姻……以及人生的穿透性理解,像一盏明灯一样使人脑髓顿开。还有许多喻世名言、识人之道……以及文中笔墨不多、展现出一个致使男人走向成功的一样的女性庄延的形象。看完此书,不由得感叹:一个人的成功都是有原因的。这是一本真实的无虚构的自传体小说,书中的语言、人生哲理、命运的阐释都是精品中的精华。看后受益匪浅!这是我看过《西行记》之后。在自己的微信圈里写的一段读书感想。我把他发给周涛后,周涛说,她念给庄延(马文)听了:她听了高兴得直笑。我和他在微信里聊了一些我看《西行记》的个人想法。他说,你的看法和我自己的感觉是最贴近的,我非常担心,害怕自己会在小说创作上失败。周涛是把他创作的一部部作品,都当成了他自己的孩子。

阅读《西行记》的时候,正逢儿子参加高考中美术专业的联考,但我仍沉醉在这本书中,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阅读完毕。由于当夜没睡觉,第二天早上开车送儿子去学校参加考试时,在同一个地方竟然违法了三次,足见《西行记》的影响力了。

手捧《西行记》有一种爱不释手的感觉,感受着书中洋溢着的新疆那块土地上熟悉的、热气腾腾的气息。书里时不时出现的诗一样的语言,让自己的心也不由得激荡其间。在这本书里,我看到了周涛走向文学巅峰的人生及心灵轨迹。在这本书里,我找到了一把钥匙:一直让我困惑的周涛之谜。

在《西行记》里,我看了周涛对庄延的剖析描写,使我不由得再次感叹: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优秀女人。是庄延(马文)成就了今天文坛上成功的姬书藤(周涛)。她在周涛的人生里,扮演的是一个观音菩萨的角色。周涛在她面前,像一个百般武艺超强、具有腾云驾雾能力的孙悟空。但他天大的能力,也逃不出庄延的手掌。这一生他对庄延是心服口服,在他心中和人生的命运里,庄延就是他的。虽然他也试图逃出的掌控,但都以失败告终。虽然他的光环曾吸引了无数爱慕者,但都满身扎刺无趣而退。然后怨周涛是一个放弃爱情、寻找合适鞋子的婚姻机会主义者,但她们根本没有看见周涛身后的庄延。庄延给女人们上了一课:男人像手中的沙子,你越攥得紧,沙流失得越快。如果是一把含金量极高的沙子,女人自身必须要有自带的磁场,就是女人内心蕴藏的智慧。庄延最初接受了潦倒、落魄的姬书藤,说明她有眼力、善识人。庄延办事出类拔萃,不易为虚荣左右……这是姬书藤对庄延的评价。当面对一个貌不惊人的庄延时,她自有的气场和待人的不卑不亢,使得没有一个人能漠视她。

阅读一本书,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看《西行记》,看到了贯穿周涛一生走向成功的那根弦。虽然他表面恃才放旷、桀骜不驯,自称自己是一位宿命论者。但他骨子里一直遵循着一条自我确认的道路,并一直沿着这条路前行。

在这本精神自传性质的作品里,周涛借姬书藤之口,用肺腑之言,坦诚地说,人这一生有三次使自己成功的机会:一是出生,二是高考,三是婚姻。一二是命运赋予和自身努力造就的,这第三次的机会,选择爱人庄延是他人生迈向成功之路最成功的一步。周涛是一个很了解且清楚自己的人,他不仅明白自己,还能看清天时、地利、人和这三种决定一个人命运的因素。

不过平心而论,姬书藤还是打心眼里赞赏庄延这种沉得住气的性格。她好像一艘下了锚的船,任凭风浪,不惊不乍。遇到坏事不乱,心性沉稳,和姬书藤的性格完全不一样,姬书藤外向、张扬。对人挑剔,对己任性;平时与别人相处时,稍不如意,言语间便有攻击性。但是真正遇到了类似清查这样的事,反而束手无策、乱了方寸。庄延恰好相反,如果说姬书藤能把坏日子当成好日子过,庄延则是能把好日子当成坏日子过。如果姬书藤是一个外强中干的乐观主义者,庄延就是一个外柔内刚的悲观主义者。她从来没有对自己的人生彻底放过心,始终感知着有什么不幸在远处等着她,或迟或早,她要面对。这是《西行记》里姬书藤对庄延的描述,一个知书达礼、聪慧的女人跃然纸面。在周涛的心目中,他这艘人生航行的船,无论是走向成功,还是触到暗礁,都有庄延在掌控着。无论是庄延的高干家庭,还是庄延的智慧,以及她对周涛的爱和容忍;还有日常生活把家里一切料理得妥帖周到,这一切都是周涛走向成功的助力剂。庄延使周涛自己都由衷感叹:他这辈子,要干不出一点名堂来,在阳间欠的债就太多了,死后肯定是下地狱,干苦力!周涛对婚姻的明智之举,使我想起了才子徐志摩的婚姻,上帝本来偏爱他,给他安排了一个最合适的伴侣张幼仪,可他却偏偏选择了美女陆小曼。硬是把自己命里的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周涛是上天偏爱的那种人,上帝给了他一副俏皮囊,还给了他旷世的才华天赋,但他把人生命运这艘船行驶得很好。他即便拥有这些先天优越的条件,也没有沾沾自喜、腾云驾雾般飘忽不定地迷失自己的方向。他同时又拽住了一位具有大智慧的庄延,弥补了他自身的不足。

我领悟的《西行记》是一部成功者之书,是一本启明之书。里面许多喻世名言,还有他那些不加掩饰、令虚伪者愤怒的经典之语,使周涛像安徒生笔下《皇帝的新装》里的那个小男孩,毫无顾忌地说着内心的真话。这些言语点拨了笼罩在迷雾中的人心。

最后,我用周涛写作此书的一段话结尾:你说人为什么要当作家呢?一个原因就是作家可能会生出更多的孩子。每一部新书都是他的一个孩子,男孩或女孩。每一部作品都有自己注入的心血、能量和基因,出版社是它们的产房,编辑是接生护士,它们也是诞生。诞生之前,作者的期待是和父母一样的感觉,诞生之后,作者的呵护与关爱也是不亚于任何父母。它们也许只是普通的孩子,不被看好,束之高阁、冷藏图书馆和书店。但是作者还是对它抱有希望和不灭的幻想。作者希望能够有更多的孩子,希望它们不是残疾儿童,而是不朽的生命!

哈哈,没想到周涛也有不自信的时候。这种不自信应该是周涛对文学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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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木桃,本名陶瑰丽;七十年代生于乌鲁木齐;毕业于新疆师范大学,曾在媒体工作,后从商;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绿风》《绿洲》等刊;诗歌入选《中国百年新诗精选》等;现居广东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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