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云默：盼年

我们中国人最隆重的节日莫过于过年。过年是在外游子归属的理由，是全家团圆的喜乐气氛，是晚辈孝敬长辈围坐桌前敬的那杯酒，是屋外烟花闪耀后飘进鼻内的那股幽香；过年是妈妈在厨房忙碌包的鲜嫩饺子，是家家户户门上贴着的喜庆对联，是满大街挂满的红灯笼。在那个物资匮乏生活水平不高的年代，很多食物只有过年才能摆在桌上，过年让我们感受到隆重的仪式感，无论大人孩子，我们都盼望着过年。

　　祖父的家在一个北方小镇，他的子女成年后几乎都不生活在那个小镇上，但是每年的过年，亲人们都会回到那个小镇，聚集在祖父家里。长辈们唠着这一年的工作、生活，小孩子们一年了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聚得这么齐，血缘的流淌让孩子们见面就格外的亲。我的记忆里，每年的过年前两天，父母都会带着我去小镇的祖父家，母亲帮助祖母准备姑姑、伯伯们回来的饭菜，祖父抱着我去集市上买烟花和红灯笼。我也盼着姑姑们回来，姑姑们会给我带回从大城市商场买回的新衣服，在周围小朋友还都穿着手工做的新衣服的年代，对我来说这是过年的隆重。

　　那时候小叔叔还在上学，过年时他是我们的孩子王，带着伯伯、姑姑家的这一群孩子放肆的玩耍，表哥表姐们在城市生活哪有机会这样放纵过童年的天真本性啊！我是平辈中最小的一个，那时候四五岁，穿的跟棉花包似的跟在表哥表姐们后面疯跑。小叔叔带着我们到院子里放烟花，在外面的窗台上点燃成排的蜡烛，在园子高高的雪堆上挖洞，挖好了孩子们轮番去洞里待一会，也会把衣服口袋里装满糖，坐在雪洞里面吃，吃完了再出来。那高高的雪堆大大的雪洞是我童年记忆里最初的武陵源。

　　小孩子就是喜怒无常，一会亲密一会打闹一会又玩耍在一起。在那时过年亲人们的聚会里，我也曾因为大我一岁的表哥抢了我心爱的酒心巧克力，在后面拽着他的衣服不停地讨要。祖父看到了，赶忙喝走了表哥抱起我，表哥一溜烟的跑了，祖父从柜子里抓出一大把酒心巧克力，把我放到他腿上哄着我不哭，看着我脸上还挂着眼泪吃巧克力的模样，祖父噗嗤一声笑了：“丫丫会打架了，我的丫丫都会打架了”，那笑声拽着胡子一抖一抖的，仿佛会打架是他看到孙女成长的欣慰。过年时，亲人们团聚在祖父的家中，祖父格外高兴，虽然他的子女大都不在身边，但是都能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他是自豪的，因此年夜饭上的酒也会多喝几盅。酒多了话也就多了，祖父会给大家讲年轻时候的经历，家乡的趣事，会给大家讲亲人间的情份，会给大家讲一个家族荣辱与共的凝聚，祖父很会用故事去证实道理，他是我童年的故事选。

　　对一个孩子来说，过年有漂亮的衣服，有不同城市的土特产，有美丽的烟花，有一起的玩伴，有怎样疯跑都不会被骂的时间点，有祖父偏心的呵护，还有有姑姑、伯伯、小叔叔们全家的团聚，这样的过年又能么会不盼望？

　　我11岁那年的深秋，祖父病逝离开了我们。那一年的过年，亲人们照旧回到了那个小镇团聚，可是，在一个11岁的孩子眼里，似乎过年的氛围跟往常不一样了。没有祖父偏爱了；表哥表姐们比我大很多，已为成年人的他们再也不会陪我一同疯跑；小叔叔参军在外地没有回来，没有人带着我去放烟花了，更别说挖雪洞；大我一岁的表哥在城市长大，总嫌弃我是小镇上不淑女的疯丫头。年夜饭上，当祖母穿着小姑姑给买的盛装，把已经升为军官的小姑父让到了首位，当伯伯们高谈阔论官场上的规矩，我看到了大姑父宁愿在厨房不停地做菜为大家服务，也不愿意上桌。过年似乎被赋予了沉重的枷锁，亲人聚会似乎成了一种浪漫式的舞台。我依旧盼着过年，过年远在天南海北的亲人就都能回来了，可是，随着我年龄的增长，每一年过年聚会再也没有孩子时的快乐。直到两个姑姑吵架了，直到叔叔微笑着把祖母从家中撵走，这个我每年都盼望的过年再也不是所有亲人们团聚了，变成了各自小家分割式的过年，过年又似乎成了尴尬的聚集点。父亲、母亲跟每一个亲人都很融洽，亲人们虽然不再聚会，但是会在偶尔的出差中来看看我的父亲、母亲，这些人的话题总离不开指责不睦的亲人。母亲不多言，父亲会用亲情劝一劝计较的狭隘。亲人们走后，父亲会长叹一声对母亲说：

“手足何须如此啊！”

　　母亲也会安慰父亲说：

“再等一等，会好起来的”。

　　不愿意再盼过年了，我会在过年时很想念祖父，也会在过年时看到父亲想念亲人们不再团聚的遗憾，纵然他给我跟母亲过年时欢快的气氛，我依然能从他的眼睛深处看到他对亲人们团聚的期盼。父亲也曾经调和过不睦的姑姑和伯伯，可我看到的是他眼神中的更难过。我也曾问父亲：

“不能团聚就不团聚，大家都不觉得遗憾，为什么你还要觉得遗憾？”

父亲说：

“血浓于水，亲情不可分裂，不可放弃。天下大事尚且有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规律，何况是俗人！不能因为暂时的停滞就放弃分久必合的目的。将来的某一天，过年，亲人们会看得明白，会冰释前嫌团聚的”

　　父亲的话让我潸然泪下，为自己的无知，为父亲的深明大义，为亲人们暂时的不睦。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家中所有的亲人团聚在一起去给祖父上坟，祖父坟前的树上落满了美丽的鹡鸰鸟，那一天，是我盼望已久的——过年。

作者简介：王云默  女，生于黑龙江省巴彦县，现从业于中国邮政储蓄银行哈尔滨市分行。中国作家在线签约作家，黑龙江省诗词协会会员，黑龙江省金融作协会员，黑龙江省金融书法协会会员，哈尔滨市诗词协会会员，哈尔滨市青山诗社会员，哈尔滨市书法协会会员。散文、古诗词多次获奖并散见国内报刊和网络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