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 泾：康泾近作六首
黑暗
黑暗中，我与陌生人交谈。
我喜欢没有表情的语言。
他说：“你一定看到你的光明。”
我笑了，他同样看不到
我对他的回报。
黑暗在持续，
他的声音又在毫无准备时响起：
“你还能持续多久？”
这时，我的微笑已经消失，
把头埋到最低的位置。
黑暗迟早会离开我，
正如我离开光明。
唯一庆幸的是，当一切消失，
陌生的声音
也早已不知去向。
对应
打小开始，我就寻找对应
把脚步放进完整的石块内
把石块对应两边的墙角线
在目光尚未达到之前
脚步绝不会越过界限
长大后，我又将身高对应年龄
职位对应资历，甚至将恋爱
对应失败。我已经找不到
没有对应的生活
我相信死亡也是对应的——
当我死去时，一定有对应的人
为我死去
允许
允许檇李花开，倏忽左右
允许白水荡漾，水分两岸
允许船头的妹子赤脚探入水中
无需回眸，已惊起一滩白鹭
允许一锅饭烧出两种滋味
曾经的香葱被人生生拣出，分食
允许半山腰遍插彩旗
将虔诚者的进贡收归己有
允许和风细雨，允许飞沙走石
允许将玉照做成封面
允许零下十度的冷漠，将天命包围
允许一片江山，都随了东去
这所有的允许都不足惜
只因再阴沉的天，也不允许将一座
兀立的山峰，瞬间化为乌云
不敢
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或许你正上楼
我怕微尘落入我的口中
或许你只在窗口摇曳
多疑的眼神
我怕被你发现
不慎残留的足迹
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像娇小的孩子
一不小心从怀抱中跌落
像足月的孕妇
坐等绯闻的丈夫归巢
我真的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仿佛一出口，你就会消失
虽然每天都出现在我的手机里
随时都睁开眼睛
但我仍然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怕我醒来
你就出现在我面前
像一名护士
将我所有的白色
收归己有
忍
忍过这几个小时
就一定不会饿死
你要站起来，走几步
与地面保持良好的接触
冒出火花
不要停下来休息
潮水从胸口溢出
会把自己淹没
你要学会不受伤害
所有痛苦都说与我听
替你行走的力量正在路上
我派它们，支撑你瘦削的身影
别让无名的羽毛飞翔
连干涸的湖水都不要
留下任何痕迹
你要像漂浮于空气中的灯笼
将秘密深含其中
如果真的需要，不如戳
一个小洞，让我看到
烛光滴下
仿佛你的泪水
泼妇
虽然是一个泼妇，她也爱美
爱上一个画家，或者诗人，绝非难事
不过，她更爱颐指气使，享受画家或者诗人
与她做爱，为她买暖色围巾
更多的时候，她也会静静端详
画家将漫山遍野的山坡
涂抹成娇艳欲滴的色彩
让诗人写出赞美的诗句
讴歌她的锁骨，以及动人的私处
她甚至想象自己就是
著名摄影师，她的身体
可以让任何男人垂涎三尺
这一切在黎明来临前都将过去
画家或者诗人都已骨瘦如柴
只剩下肋骨。他们站在大街上
廉价的颜料或者简短的诗句
洒落一地，就像泼妇把羞耻
遗忘在曝晒的阳光之下
【作者简介】康泾，本名陈伟宏。浙江桐乡人，祖籍长兴。现为浙江省桐乡市作家协会主席，浙江省作协会员。在《诗刊》《诗选刊》《星星》《诗歌月刊》《绿风》等报刊发表诗歌。著有诗文集《稻草人》，诗集《50°》，主编诗集《寻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