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　子：回乡散贴（组章）

 回乡的风

时光，在年轮里陆续返青。

乡愁，在陈酿中仍然酝酵。

顺着风的方向。我一直在寻找我的足迹。很多时候，记忆就只能搁浅在北中原叫做柳青河的名词中。一个叫做“故乡”的词汇，总是在家的脸庞上布满尘锈还有霓虹灯的余光......

而我。此时只能想象着风。风，在这些词句中，一直是拎着我行走的骨头。

风，其实无处不在——

想象风时，不知是谁把我拽回故乡的情节。

想象风时，不能没有老酒不能没有红薯不能没有炊烟......

于是，我从久远中抽出一支民谣，拧成鞭子，挂在树梢。用抽打或是敲击的方式，对付岁月对付骨头对付脚下的影子，或许还有那总是走不完的小径。

也许，我只能饮尽这壶老酒，最好还是能打开炊烟，能在炊烟中和妈妈相见的那壶老酒。

因为，酒能撼动魂骨。更能幻化出逝去的亲人。

被一种情怀浸泡时，酣畅了红尘中的虚壳。我打开了老酒......依旧那么浓烈。月光下马蹄慌乱，散落在脚下的曲线里。其实，在回乡的途中，总有一些灵魂在慌乱中奔跑。

也许，我是一匹总在不停奔跑的马......马，在路上或是荒野，鞭子，依旧扬在空中。

在那条鞭子的下边，我的梦中，总是行走着那个背着一壶老酒的人。

回乡的途中，鸟鸣落地，很瘦，如同远村胡同口的老屋。风，也在抽打。青砖碱潲，蓝瓦出笋，挂在门框上的蛛网......顺着当年母亲留下的钥匙上的布格林筑巢，繁衍了一代又一代的子孙。

我匍匐在风中，平摊在泥土上。把自己草芥般的魂魄举过头顶举过血脉的温度。是否能把抖落尘埃的岁月唤醒后埋在老屋前，那样，我的小名仍然方言很浓的味道。

这些。也许风中弥漫着的老酒才能读懂......

门环上的蛛网

老屋的门。在这个时节也只能是母亲的对襟老棉袄，一簇不谢的花。

门环上的灰尘蛛网，也许是母亲牵挂儿女留下的唠叨，一串久香的果。

我小心翼翼，不敢触摸这沉痛的修辞。

我肆无忌惮，必须打开，扑进母亲的怀抱……

在这副门板上，我曾经在母亲的怀里被老棉袄包裹着，靠着几曲民谣或催眠曲，进入过几多稚嫩的梦乡。

在这双门环上，我青嫩的小手和母亲皴粗的十指，一同系结了几多期盼或想象，一直到母亲放飞了怀里的雏鸟。

门环上，而今依旧还有几条粗细不一，长短不齐，颜色各异的棉绳……我想，这一定是在为儿女乃至孙辈的孩子们，或做粗布棉衣、或纳千层底布鞋、或缝补心事时，不经意间从指缝落下的片段……

上元节，正春上阳，月亮是饱满的。 

而故园，也是饱满的。推开门，依偎在老屋的怀抱。我回归了巣——

其实，这个季节的蛛网和我一样，也有久别还家时的惴惴不安。因为，母亲不在老屋，谁也不舍得碰乱了母亲走时留下的秩序与情节。

也许，我只能在这个时节回归。因为这个时节故园里的根系已经开始涌动着新的血液。我知道，我的血液里已有汩汩震颤。

回家，回故园，回到老屋的怀抱。

其实，我是在循着自己的命脉，回归到母亲的体内……

回归，在母亲的体温里，我遇见了从红尘醒来的自己。 

老土茶

茶。是某一种树用一种最通俗的语言讲述的雅俗共赏的故事。

而茶树。只有把自己放在山坡上或是更高处，才能不断地把故事填写进更多更新的词汇或唇齿间，演绎出更多精彩。

北中原没有山，也就不会有茶树。

柴米油盐酱醋茶。是日子里的七色阳光，一个都不能少。少了谁，日子就会缺少些味道。

——其实。此处的茶可以是抽象的，可以是某种情怀的叶子，可以是某种心情的蒿草，可以是某种负有特殊使命的果壳茎皮，更可以是粗陶罐里永远倒不完的白开水......

——于是。河沿上的软绵柳，苦涩且祛除五脏内燥。荒地上的酸浆草，酸溜且中和六腑柔韧。离开枝头的果壳茎皮，五味杂陈且通经安神。而白开水也只能讲述生命中真水无香的信仰......

只要日子真实，什么样的液体都可以用茶的身份行走。

只要生命正向，什么样的状态都可以用茶的名分活着。

土茶非茶，却汇聚了更多姿彩的枝叶。茶，又有了博广的诠释。

土茶很土，却滋养了一方土地的生灵。茶，又走出了一个新的自己。

老茶不老，却繁衍了天地之间的生机。茶，又成为父母手中的另一个孩子。

老土茶......  一直是游子思乡时不停流淌的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