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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念

作者: 中国作家在线 来源: 张广玲| 时间: 2018-02-11 12:27 阅读:

 喜欢旷野之上的万籁俱静。

置身山野之间,偶有一丝鸟鸣掠过头顶,惊鸿一瞬,燕雀已飞远。无风,苍穹碧蓝,天地融合,没有一丝杂质。白雪覆盖大地,雪地上印着一行行稀疏或密集的,一些不知名的小动物跑过的痕迹,曲曲弯弯伸向远方。

从钢筋混凝土的城市群落中走出来,身心亦放松,心儿也像卸了盔甲,喜悦自行跃出。逃出压抑禁锢,进入物我两忘的境地……

雪地上肃穆的,是站成一排排整齐士兵样的树木,似在天地间守护着苍茫中的安宁。它们不发一语,只将目光望向远方之外的远方,留下我和我的影子,影印在山野的轮廓之中,任心事如海、浪花翻涌……

每年的冬季,落雪的日子,我总会选一天,出去走走。不是专程要去旅行,而是想一个人去往山野之间,寻找白雪覆盖大地,天地空旷给予的安宁。于熟悉的景物中,感怀岁月光阴,冲洗流年灰尘,解读所念,放下所盼!

人生几何,磕磕绊绊中走来,得到或失去,欢乐或痛苦,彷徨或坚持,都如这雪地上踏过去的脚印,虽然留有痕迹,却终将成为回忆。这是经常于茫然中与流水般的时光较劲后,才真正悟道:载着我们行驶的人生旅途列车,真的只能直达,不会再有返程了。在这件事上,无论帝王富翁亦或乞丐罪犯,谁都没有特权。

雪,在太阳的辉映下,折射出七彩的光,炫人眼目。寒冷却不懂怜香惜玉,已穿透羽绒衣,彻骨的凉。对于一个出生在北方的人来说,早已适应了冬季的冷气温,这是极其正常的,如果冬天不冷,才叫不正常。这个就如相交多年熟悉的老朋友,什么性格脾气自然知晓。

睫毛因口中呼出的热气遇冷,而结了一层冰,露出的脸颊似两团红色的火焰,麻麻的,凉凉的。帽子的前沿像雾凇,挂满霜花。膝盖处的雪地上,留下一个个直筒的形状,一路虔诚地随我向前。

是了,前面就是那片白桦林了!高的,矮的,粗的,细的,挺拔秀丽,聚居而生。无数双眼睛向我袭来。我读懂了白桦树干上那些黑色的眼睛,它们的欢乐和想念。而林中的雪,在我的脚底,用咯吱咯吱的乐曲浅吟低唱。

每个冬天,这里都是我的城堡,这是我与故乡白桦林的约定。

 

四十多年前,当我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时,一个叫洪花的(因年代久远,记忆模糊了,姑且叫她洪花吧)知青姐姐葬在这里,与这片白桦林相依相伴。当年这个只有十九岁的女孩儿,因为一场山火,在扑火救灾中被烈焰吞噬而壮烈牺牲,献出了年轻的生命。1968年的秋天,为了响应国家号召,洪花姐姐作为最后一批屯垦戍边的知识青年,随着百万知青下乡的支边大军,从江南小城来到塞北蛮荒之地,小兴安岭西北麓偏远的建边农场,收纳了她。那时,洪花姐姐不单是农场连队的卫生员,还兼着夜校的教员,是妇女扫盲行动的发起人,天天晚上教农场的妇女们读书识字唱歌儿。这样吸引人的活动当然落不下我们这群好奇的小孩伢子儿,我们宁可被妈妈们喝骂,亦或拿棍子扫帚虚张声势地比划吓唬,也断然不回去的,粘糕一样黏在妈妈们身后,去大食堂里凑热闹。农场的大食堂,不过是由两面柞木板,中间夹上锯末子达到保温目的而组合在一起的木板子房。白天呢,职工们在这里吃饭,晚上就成了扫盲学校的大教室。一块大草纸板两面刷上墨汁,就是简易黑板。旁边是张长条木头桌,上面放着几本书,几支白粉笔,还有一根剥了皮的手指粗细的一米多长的木棍儿,这是我们这些孩伢子看着就头疼打怵修理人的家什,不多说了你懂的!

梳着两条刷子辫、穿着翻领的改良过的女式草绿色军装上衣的洪花,两颗杏仁眼水汪汪的,红扑扑的脸蛋像两只红苹果,挺拔着娇小的身子,精神抖擞,意气奋发站在前面。什么“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什么“锄禾日当午”、《黄河之歌》、《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无论是语录,还是诗词歌曲,到了洪花嘴里边儿,时而激昂,时而沉重,时而婉转,引得全场一百来号人激情高涨。坐在长条凳上的妈妈们,手里一边纳着鞋底儿,一边认真听讲,还有年轻的小媳妇儿,一边奶着怀里的娃,一边吃力地读着黑板上的拼音。我们这些小孩也被洪花的声音吸引,不再疯闹淘气,跟着洪花的歌声一起吼起来.......

然而,谁也没想到,转年春天的那一场山火,竟令洪花与我们成了永别。因农场地处大山深处,每到春季三五月份,总有几场山火发生。那时的消防设备简陋,还没有消防水车、灭火器材等应急消防器具,大家唯一的灭火方式就是组织青壮年职工,成立打火突击队,手持大树枝子打火。最主要的是人必须第一时间赶在火头前面,挖沟截流,阻住火势,防止蔓延。有经验的突击队员都知道,北方的春季,春风肆虐,火借风势,越烧越烈,火苗蹿起丈八尺高,若是迎风打火,瞬间火焰便会将人吞没,因此打火不能顶风上,而要随着火势躲着火头扑打。这次扑火,农场牺牲了2名扑火队员,其中就有洪花姐。这片白桦林,后来成了我们这些小学生每年清明必来扫墓的地方。洪花姐和另外一名垦荒战士长眠在这里,荒土坟冢,英烈永存。

年轮踩着急促的脚步,季节的轮回中,当年被大火吞噬的白桦树林,已然又是一片瑰丽,只是不见了伊人,想必早已化作春泥,润泽着而今这块丰饶的黑土地罢!

走走停停,冥思之间,暮色渐渐袭来。月亮像块硕大的圆盘子,从山后面爬上来,人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不离不弃。

返程,隔着车窗,与月亮对视,彼此心有灵犀。那枝头上的霜雪,树杈之间的鸟巢,那印在雪野上一行行的脚印,都为我们做了见证。远处,炊烟升起的村落,在山的怀抱里静卧如处子,安然地迎接每一个晨起黄昏。

                    (在线责编 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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