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忠佩:林下问茶

作者: 洪忠佩 来源: 时间: 2022-01-27 08:46 阅读:

 

向山把山坞揽在怀里,隐秘、幽深,浓郁的阔叶林遮蔽起来,好像秘不示人似的。即便从观音顶转折,沿乔木林小径向富贵汰下行,也只能一脚高一脚低地贴着山的肌理走。尽管一路崎岖,却不算陡峭,还有厚厚的腐殖土垫底,走起来倒是养脚。当然,这是对经常走山路的人而言的。林下的茶园是一片一片的缓坡,三四个山坞连着,像折扇一样打开。远远看去,那高高低低枝桠肆意的茶树,大部分是长在枫香、朴树、杜鹃、樱桃树树底的,散落、稀疏。显然,一树树小乔木状的树型,椭圆形的老叶,都是典型的南方野生茶叶树种。

茶可谓是南方最为神奇的植物了,它不仅与自然生态融为一体,还与地理、人文、历史密不可分。我们在婺源山野林下问茶,陆羽应是在《茶经》中最早用文字记载婺源茶的人,而婺源最早在徽饶驿道的浙岭义务为过往行人烧茶沏茶的,却是五代时的方婆。想必他们那个年代,是茶香飘进寻常百姓家的兴盛时期,而婺源古道上“五里一路亭,十里一茶亭”,以及“绿丛遍山野,户户飘茶香”,那都是后来民风茶俗最好的见证。

往往,一个人选择怎样的生活方式,完全取决于自己对生活的理解与追求。古人如此,现代人亦然。

在我的朋友圈里,新溪算是把生活中的茶与理想中的茶结合得比较紧的人。平日,他守着村前的一条养生河过日子。木楼中,茶台前,泡上一壶茶就能够坐半天。偶尔,也会遥控航拍器去巡河,抑或骑着三轮摩托去田野兜风。几年前,他与山中的野茶结缘了,每到春季都要去寻茶、采摘,然后请师傅手工做成成品与朋友分享。去年春天,我与新溪一起去兰谷采过野茶,半昼工夫也就采一小篮茶片。我小辰光在家乡大鄣山采茶时,总觉得是一种苦差事,没想到多年后采摘起来觉得多了几分野趣。

不料,我们采摘的芽头大了,做不了茗眉、雀舌,只能做翠峰或雨茶。柴火灶,铁锅,师傅徒手贴着锅底杀青,然后放在竹簾上揉捻,再烘坯、炒坯。没想到,一整套工序做下来,完全是纯手工的技术活。临了拿到茶叶,我只放了一小撮到瓷器杯里,注入滚水,清香就立即随着杯沿开始氤氲。抿嘴一品,似乎还有若有若无的兰花与板栗混合的味道。那种醇厚,是种植的茶叶无法比拟的。

一个在茶区长大的人,谁不醉心这样一杯茶呢?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植物,能够比茶更能致远,以及唤起乡愁了。

从茶坦上遗存的半截石墙看,我猜想这里原先是路亭或茶亭的位置,只不过若干年前坍塌了。许是荒芜,抑或遮蔽了,我并没有找到横坑与十亩段通往观音顶的古道。返程时,我踮起脚尖,用手机定格了一张椭圆形的虫巢,空灵、通透,样子像蜕化的蚕茧。应是我们的笑声惊扰了林中的鸟儿,它们约好似的,噗地飞起,叽叽啾啾地叫着,转了一圈,又绕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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