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 桑: 栉风沐雨谒东林

作者: 空 桑 来源: 时间: 2023-06-06 16:51 阅读:

江南自古名胜地,不仅风光旖旎,而且人文景观荟萃。因此,我每次到江南,但凡有时间必造访历史遗迹、名人故居等文化胜迹。而作为所谓的文人,对书院、藏书楼等那更是情有独钟,倍感亲切。

当年读余秋雨的《风雨天一阁》,颇为其文字典雅所吸引,那种雨中探访天一阁的场景深深地镌刻在我的脑海。但我在十多年前去宁波天一阁时却是也无风雨也无晴,虽然那样的天气更宜于游玩,但少了当年余秋雨潜移默化给的那种风雨游天一阁的文化情趣和独特意境。不过,这种遗憾却于202110月份在无锡的东林书院得以弥补。

参谒东林书院是在一个雨天的下午。那天的雨下得很劲道儿,不大不小,不徐不疾,有时小雨缠绵,有时中雨淅沥但从早到晚,一整天都没有停过,天空也没有一刻放晴过。当我从地铁东林广场站电梯升到地面时,正处在人民中路与解放东路的十字路口。这里视野开阔,道路宽敞。沿着解放东路前行不到100米就到了东林书院东门。

东林书院东门相对简约窄小,一看就知道这是个角门而不是正门,但我还是按捺不住拜谒东林书院的急切心情,从这扇一步跨进了东林书院,开启了风雨中拜谒东林书院之旅。

刚进得东门,两壁厢就是一家餐厅和茶室,供游人赏游和参学后用餐。再往前跨过一道月亮门,前面是一径长廊,长廊的左侧是一处有山有水的幽静庭院,花草树木错落有致几丛墨竹静默在装饰着波浪形起伏绿瓦房檐的白墙边。右侧是一间间古风浓郁教室。第一间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屋子,屋子不大也不小,墙上挂勉学劝学箴言的书法条幅,前面则是类似讲台的地方屋里当间儿摆放了整齐的几案和木凳,就像小学生的教室一样,耳边轻轻飘来播放的童子诵读《三字经》的稚嫩声音。一位穿黑色汉服、扎明代发髻的小哥,温文尔雅地向我们讲解这间房子的研学功能,原来这里是童蒙读经的地方。进得第二间又有一着白色浅花汉服的温婉淡雅女子,一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做派这里也似前一间一样教室一般摆放着条案和木凳不同的是这里的几案更古雅,在长度上也较上一间屋子里的几案要略一些,上面摆放着古琴、古筝一类的中国传统乐器,四壁厢悬挂着钟磬镈钟等古典击打乐器,耳边飘巫娜弹奏的古琴曲《平沙落雁》,那忽而舒缓、忽而迅疾的曲调让人仿佛看到孤雁在雨中沙洲上搏击、翱翔。经询问女子得知,这一间是古乐坊。这古乐坊和前面的诵读坊,在周六日主要组织小学生来这里参加活动。遇到特别日子和重大的节日,如每年928日的孔诞日,书院还会搞大型的释奠礼等演礼活动。

又经过几间功能各异的坊间,往前是一处泉水淙淙、僻静雅致的花园。花园中间是一泓清池,四面环绕着游廊曲径,点缀着嶙峋怪异的太湖石,奇花异草其静如姝,还有随处可见或疏或密的毛竹丛。显然,这是东林书院的后花园,是古时候讲学夫子与诸生散步休闲、交游切磋的场所。

后花园的池中有两只白鹅,悠闲地在水面游弋。池水青绿,一簇簇锦鲤如赤色彩练一般,在水中自由穿梭它们有时聚在一处,那些额头红的鱼儿,擦擦挨挨地挤在小石桥的下边水面呼呼地气泡气泡很快在水面上漾成一片又一片的生机。这又让我不由得忆柳宗元《小石潭记》中所描述的,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

清池对面的花亭,有一位古装女子正在表演地方剧,虽然我听不懂,但我想演的应该是锡剧吧。踱到东侧的广场,那里有一个演奏台。几位古装女子在演奏古琴和芦笙。一时间,雅乐齐鸣,如九凤朝阳,烘托出一种庄严的效果。

到得前殿,我又依次参观了丽泽堂等殿堂。我发现这东林书院虽为书院建制,但如那旧式辟雍、明堂般规范有序,和孔庙相似,都有包括棂星门、泮池等在内的标准配置。最后,在临走出东林书院正门时,我又反身拜谒了那高大巍峨、三门三檐式的石牌坊。在石牌坊上的匾额上赫然写着“东林旧迹”四个大字。

游走在东林书院的廊庑之间,江南的雨始终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颇有一种让人感到压抑怅惘的离愁别绪。这一刻,我感到耳边仿佛响起东林党人顾宪成“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在心”那铿锵有力的话语。

东林党的得名来自于顾宪成、高攀龙等人在东林书院集会讲学。而说起东林书院的历史,则要追溯到北宋时期。据说,在宋徽宗政和年间,北宋理学家杨时在无锡时,与好友李夔在无锡南门外游玩,感觉保安寺附近山清水秀、格外幽静。李夔主持在此建起一所书院,杨时命名为东林书院,并在此讲学18年,培养了一大批江南才俊。事实上,南门外那处最早的东林书院在杨时走后就废弃了,现在的东林书院是杨时死后他的学生为怀念老师而建立的祠堂,当时名为道南祠,典出杨时学成告别老师二程时,程夫子许以“吾道南矣!”

东林书院在历史真正声名鹊起主要得益于明代的东林党人。明朝万历三十二年,被革职归乡的顾宪成与高攀龙等人倡议重建东林书院。嗣后,由顾宪成、顾允成高攀龙、安希范、薛敷教、刘元珍、钱一本、叶茂才等八人牵头发起东林大会,制定《东林会约》,定期集会。这些人就是最早的东林党,八个发起人号称“东林八君子”自此之后,以东林书院为基地,逐渐聚集起一批志同道合的“同志”,结成一个崇尚气节、直言敢谏的激进士大夫集团。

关于历史上是否真的存在一个东林党,以及东林党的功过是非,学界多有争论。我在撰写《中国传统忠德变迁史》这部书时,明末的党争和东林人士是绕不开的大问题。一提到东林党,就会让人想起他们与阉党魏忠贤的斗争,也会想到左光斗、杨涟这些有着铮铮铁骨的忠臣义士,还会想到那为大明江山死节的督师史可法。

不可否认,东林党人用力过猛,过犹不及,颇似汉末党人那样,有一种“矫激”之气,最终陷入无穷无尽的党争中,而无力挽救大明江山于即倒。对于东林党人,清代史学家赵翼的评价较为中肯客观。他在《廿二史札记》中指出:“诸臣虽不免过激,而出死力以争朝廷之得失,究不可及也。”

不管怎么说,东林党人的气节是值得钦佩和称道的,特别是他们身上那种义气风发、忠肝义胆的干云豪气。历史不是试验场,不能推倒重来,但我想,究其本心,东林党人有其确然不可夺之气和为往圣继绝学之心。对于东林党人,我还是要掬一捧同情之泪的,对他们的士人风范、节士风骨和学术贡献,我是倍加钦敬和景仰的。

步出东林书院正门,回望烟雨蒙蒙中的东林书院,我仿佛又听到顾宪成那浓重的无锡口音掷地有声:“官辇毂,志不在君父;官封疆,志不在民生;居水边林下,志不在世道,君子无取焉……” 

作者简介:空桑,哈尔滨人,文化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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