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恩荣:一个女诗人的独语江山——明素盘诗歌解读

作者: 王恩荣 来源: 时间: 2023-08-01 18:36 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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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素盘,本名祝迎,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广西作协会员。诗作发表于《诗刊》《青年作家》《诗潮》《草堂》《知音》《都市》《江南诗》《散文诗》《上海诗人》美国《新大陆》《诗殿堂》等,著有个人诗集《玫瑰集》《我和我的河流皆爱你》。

 

一个女诗人的独语江山

——明素盘诗歌解读 

文/王恩荣

 

当今诗坛,写诗的俯拾皆是,好诗却寥寥无几,好诗有没有标准?很难说有,但实际上确实存在着标准,标准不是唯一的,只守着一个标准去评判诗歌的好坏是不科学的,也是不道德的。长期守着一个标准去衡量诗的好坏会形成审美疲劳和感知惰性。我读过大量的诗,也误解过一些好诗,特别是在一些诗的理解上出现卡壳时,就简单得认是不好的诗,给自己的逃避寻找理由。遇到明素盘的诗,读着很卡又很难逃避,她的诗很难懂,但总感觉有一种很少见的魅力在里面我曾疑她的诗,一直没有放弃是因为我近年忽然对当下好诗的标准有了怀疑,当下好诗陌生化写作有点太过,反传统太过试想几十年以后,再回头看当下标准可能与经过时间过滤的标准有偏差,因此我必须理性反观当下好诗的评判标准,希望寻找到评判好诗的出口其实任何时代,评判艺术作品好不好的标准主体应该是内容:表达真善美,表达真情实感,表达对世界的思考,都不应该片面夸大形式的作用明素盘的诗可贵之处于在传统基础上一个良性的发展,不盲目的跟风一个女性把自己甚至不让须眉广于男性的思考,与其女性特有的以爱为圆点对生活世界的理解,当下诗坛,她就是独行客诗里的孤独意绪,思考域,信息量非常大。当然也存在难读费解性我选取一些典型诗进行解读,用由点到面的办法,发现她的诗的总体脉络,方便读者更好理解,并能臻于深度解析因此,也能对诗歌的分析判更加趋于多元化和成熟。

明素盘,本名祝迎,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广西作协会员。一九九四年开始在报刊发表诗歌。诗作发表于《诗刊》《青年作家》《诗潮》《草堂》《知音》《都市》等诗刊 美国《新大陆》《诗殿堂》等多家报纸刊物,并入选多种诗歌选本。著有个人诗集《玫瑰集》《我和我的河流皆爱你》。认识她是从认识她的诗开始的,我在《诗歌周刊》作执行编辑时选了她一首诗。她的诗不同凡响在于,一开始并不容易看进去,但越看越有味,待看了她的一系列诗后,惊叹于她的女性诗从形式和内容的宏大风格,她的语言与意象有独到的张力与建构诗人南欧说:“诗人这样的认知与语言呈现,无疑为我们提供了认知人间的丰富性、复杂性、深邃性的独特的艺术视角与一种令人着迷的诗性的力量”“为当下大面积浅表性复制、模仿的诗歌现场提供了一个有着独立视角、深刻感知、灵动呈现的诗歌文本”。就她诗歌的丰富性和宏阔性来说,她是一个另类,她无意于喧嚣的诗坛,只是我诗写我心,以诗开拓着她思想的疆域,执着守望着她对诗歌的挚爱。践行着她的诗观:诗意的实现现实,在生活中发现新的语言世界。以下,就她的诗歌语义系统,从四个方面做一探讨: 

一、“我跳舞,因为我悲伤” 

诗言志,在明素盘诗歌中最体现她的追求女性人格独立、精神自由的是她对自然、生活、命运的深度思考,她的每一首诗,没有哪首不在思考的极处用心,而思考到极处就是悲伤,就是无力感,我想到德国现代舞“第一夫人”皮娜·鲍什说:“我跳舞,因为我悲伤!”诗人对内宇宙的挖掘可谓深也,这源于她天生的忧郁的本性,而对生活生命的深度的理解又反过来加深了她的忧郁。如果说舞蹈家是用肢体的语言来表达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诗人就是用文字和意象的跳舞来表达自己对生活的感首先,我们看她的诗《我是你一朵花的睡眠》这首诗写对爱情的解构,有回忆的性质,也有她对爱情的美好希冀。第一句“今晚,月光新得让人发慌”,发慌二字,一下子把诗人带入过去美好的回忆:“微光穿透旧伤,此时/你就在我的左边/抚摸月光时,也抚摸着你”,爱的快乐与痛苦是辩证存在的,没有爱便没有痛苦,有爱更加深了痛苦。第二节写爱的状态,痛苦也是美好的“一朵花开的样子”,诗人生活在南方,荷花是她的最爱,所以在此荷花是爱人,爱人是荷花,物我同化。但究竟爱只能“将月光碎成雪”,“把一片一片的白羽毛,编织成锦绣”其实都是隐喻落花缤纷的意象,暗示着爱情的消褪,对诗人面对爱情的美好愿景有如此的结局,诗人只能甘之如饴、落花无言因为“也许只有这样,才不会让人徒生出悲喜”。所以第三节写逝去爱的孤独状态。诗人总是把明的暗的意象混在一起言说,但有一条情感的线“我只做你一朵花的睡眠”,那是何等悲苦!因为作醒着的梦,诗人便是戴着镣铐的悲伤的舞者。究诗人相信爱的永恒“我只是想,那朵花/已从远古开到现在”。我们再看她的《两只蝴蝶》 

两只蝴蝶 

轻飘的,烧着春天的火焰

来自一场雪景

更多的想象,蝴蝶

让梅花退到一种冷落

无须借助风

它们只做无声的暗许

轻盈如此

沾满月光的翼

互相交织与倾心

不需要理由

我知道是在爱里

要命地飞 

“轻飘的,烧着春天的火焰/来自一场雪景/更多的想象,蝴蝶”把蝴蝶比喻成火焰,这是对蝴蝶的美的进一步升华,蝴蝶即刻变成精神意象。“让梅花退到一种冷落”这是对蝴蝶的极高的评价,一般人都赞美梅花,诗人却不然,有一种叛逆的意义,可见不让须眉之“无须借助风/它们只做无声的暗许/轻盈如此/沾满月光的翼/互相交织与倾心”,为什么如此赞美蝴蝶?看这几句就恍然大悟,原来还是赞美爱情!让我们想到中国古典传说梁山伯与祝英台死后变蝶的爱情故事。是的,所有真正的爱情,都是“不需要理由/我知道是在爱里/要命地飞”。要命的飞,让我们想到好事多磨这句话,也让我们想到一句歌词:死了都要爱。 

爱是轻灵的也是沉重明素盘并非怜香惜玉,她有自己对生命的理解和襟怀。她的《野菊花》,从自然的角度去解构生命的意识。决非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超然,而是一下子把野菊花的短暂的一生看尽了,看透了,“比死亡多一些,比生又少了些”。由于面对,所以滋生了一种悲感,“无论写意或白描/都是无辜与多余”;当然这首诗超越了《红楼梦》葬花吟的萧条灰暗,是因为诗人发现了菊花倔强的灵魂,“比秋意更浓些,更诗性些”“菊花之后,再无秋天”,渗透出一种精神美,隐喻诗人的生命的态度。

 纵观诗人的所有这类的诗写,有一种孤独悲伤的意绪萦绕在字里行间,阿多尼斯有句诗“世界让我遍体鳞伤,但伤口长出的却是翅膀”,现实生活中,她总游离在人群之外,走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在这地方,她看到更多的是孤寂、虚无、隐藏、疲惫、失望、慌乱、逃离、暮色、落日、陷入、废墟、迷失、秘密、落叶、冷落、忧郁、宿命、残缺、尽、梦、空、碎等等。策兰说过:“诗歌是孤独的”,诗人明素盘的诗里触处皆孤独。当然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是辩证的,她看见诸多灰色物象的同时,一些光明的物象在心灵的废墟之上冉冉升起。譬如另外一些词:试图、勇敢、托起、抓住、救起、走过、放置、爱上、干预、推进、坚硬、等待、照亮、抗拒、突围、铺、喊、破等。“舞蹈是脚步的诗歌”(英.约翰.德莱顿),诗歌是文字的舞蹈,诗人就是把这悲喜的一明一暗的元素在点燃生命情感过程中忧伤 

诗人挖掘这些悲喜元素是为了解剖重建,最后找到心灵的出口,正如美国舞蹈家邓肯说:“舞蹈家的使命是要表现最道德、最健康、最美好的事物”,诗人也如此。冲破感伤情绪,构建了自己语言的精神地理。 

二、存在与虚幻 

诗人明素盘认为:“眼睛看到的就是镜中的世界,我的诗与个人情感、价值诉求、宗教伦理美学密不可分,它既有真实性,也有虚幻性”。文学的基础在于真实,欲其真实,必先要求主观上心诚意真,勿虚美隐恶,客观上对于所听取的创作素材必须考核真实,切忌凭空臆想,任意杜撰。所谓“修辞立其诚”《易传*文言》也。可是,对于诗歌来说,仅仅是这样是远远不够的,我们需要不断从日常和自然中探寻着那个被隐藏起来的幻化的现实,如明素盘说的“镜中的世界”,通俗的说就是诗歌精神。著名诗人张执浩说:“一首完整的诗歌应该是由两部分构成的:说出的部分,和未说出的部分。如果没有前面“说出”的那部分,后面“未说出”的部分就不成立;但仅有“说出”的部分,这首诗的价值将大打折扣。”,明素盘的诗有点难读,就在于在“未说出”部分,给人设置了太多的想象的余地。在她的诗歌《空山》:第一句“山谷空寂。牧人的牛羊散落”是一个真实的存在,或者是诗人在场的场景,或者是诗人的记忆中的视觉经验。从第二句开始,写歌谣:“像你温情的手,反复擦拭昨日”;写山如同目光:“瞥向孤独的/自己,是石头荒凉、沉默”;写钟声:“一个人不能拿走一座寺庙的钟声/昨夜已有人走失”。读到这,我们忽然悟到,这哪里是写空山分明写一场爱情看起来是虚幻的呈现,其实就是另一种真实,让我们想起那句古诗: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声。斯人已去,情何以堪!诗人只能以“无处安放的都交给空白吧/一千条河流的奔波就有一千条虚构的命”来安慰自己,她的语言表达形式是意识流形式:一会儿是存在的,一会儿是虚幻的,“在黑夜中跌跌撞撞”这是记忆中的存在,“挥挥鞭子”让我们想到西部民歌王王洛宾的歌中的鞭子,与以下的哭泣、发、偏离“像只飞鸟远离风景”都暗示一场爱情的终结。“是时候了,让我们的泥土种些好运气/相依为命的山,与更多的山”,诗人总会在适当的时候从感情的漩涡中突围。最后“这是远古的祭祀场/像一只赤裸的蝎子 我们还需要的毒”,这样的告别,又回到题目上,空山不空,诗人由感性回到理性、由虚幻回到现实、由沉湎回忆回到当下的决心。

在明素盘的诗里,许多具象都是虚构的,正如她说的:“浪漫主义诗人热爱自然,他们往往在自然中寄托理想,寻求归宿,把自然人化,诗人在诗中出现的自然美景,目的并非只停留在描绘上,而是借其抒发自己的对爱的执着、对生命的热爱。诗中一草一木皆含情”。她的《春天正悄悄发生》也如之,她生活在南方,却“虚构一场雪”,而且这场雪有超验的感受“没有什么像落雪时的寂寞/更让我安静”,那么这场或许就不是现实的真实了,是虚构的真实了。第二节说“雪在这里有另一个版本”,这显然是爱的版本,这种版本有冷漠,有迷失。巨大的空旷危机显然是爱情中的某种感受。第三节继续写爱的冷漠:“压抑、遥远且不可触及”,面对这种仰望的爱,诗人的态度是“无需倾述,更不解风情”。这是嗔的表现,因为处在爱情中的对方都在猜,象走进迷宫:“像你沉静时被我错认为/一张温柔的脸”,这就为最后一节做足了垫和悬念。冷漠是一种理性,是暂时的,能欺骗了别人,欺骗不了自己,理性在爱情面前是无力的:“可是,当我说到你时/雪就化了/春天正悄悄发生”,说到这就截然而止。让作者自己都猝不及防。这就是她爱情诗的高超之处。这首诗看起来是虚无的,但它以感情的方式真实的存在。我们再看她的另一首诗: 

镜子里的人 

透明的玻璃城

没有人真正隶属于这里

镜子里的人拿来身体

欲填满另一种空虚

没有什么是急于改变的

一如河水的流逝,时间永在

冰川、海洋、战争和人心

它们 终会还原本来的样子

消失的并非真的失去

拥有的在悄悄远离

镜子里的人

总在确信,又在怀疑

万物存在的

无人相信的词语

断翼的狂人和失明的星星

面对天空的镜子

更多的脸庞毫无遮蔽

更多的身体无处可去

她以为未枯萎的语言会证明

为她找到庇护

一个出口或救赎 

这首诗,诗人更言说了她对这个世界的存在与虚无的理念。第一句“透明的玻璃城/没有人真正隶属于这里/镜子里的人拿来身体/欲填满另一种空虚”,诗人把镜子里映像称作“透明的玻璃城”,从而展开她的幻象,“没有人真正隶属于这里”这是玻璃城与真实的关系,“镜子里的人”就是现实世界的人,“欲填满另一种空虚”说幻境其实也是影射真实世界的虚妄。接着“没有什么是急于改变的/一如河水的流逝,时间永在/冰川、海洋、战争和人心/它们 终会还原本来的样子/消失的并非真的失去/拥有的在悄悄远离”皆是说幻象世界的性质,其实也是她对现实世界的彻悟:拥挤却空无一物,是镜子里的世界,也是世界本身,繁华而空洞,一切物象皆为色,而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镜子里的人,是自己,也是无数忙忙碌碌的人组成的红尘。拿身体欲填满另一种空虚,这不就是红尘世相吗?熙熙皆为利来,攘攘皆为利往。镜子里的人,其实就是这个世界本来的样子,只是这样的表达,更虚幻,也更真实,变形后的东西有时更真实。对诗人来说,这是一个不确定的世界“镜子里的人/总在确信,又在怀疑/万物存在的/无人相信的词语”,世界是矛盾体,是荒谬和无奈的“断翼的狂人和失明的星星”“而 面对天空的镜子/更多的脸庞毫无遮蔽/更多的身体无处可去”。但是,看文本本身,作者还是对真善美,即世界本该有的样子充满了期待,当然也承受着煎熬。诗人只能在俗世认为的虚幻的精神世界中找到存在的真实意义。 

三、越是接近死,就越是眷恋生。有逐光性。 

“最美的诗歌是最绝望的诗歌,有些不朽的篇章是纯粹的眼泪。”(法.缪塞),在明素盘的诗歌中,对世界永恒的主体生与死的内涵,呈现和思考的比较多。所以在她的有些诗里,有一种凄美的绝望的意绪。 

代序 梦中的父亲 

父亲身着白色衬衣

轻轻叩门

飘浮在石头的天空

星星燃烧的焰,宛若遥远的灯盏

一些声音很小,起伏于暗光中

脆如金属

像某个早晨,他手捧茶杯

又和我谈论家乡的兄弟

和琐碎的生活

走了多久了,爸爸

那里的天空是否干净

是否温暖

一天又一天,时间还这么固执地

让我疼

让我在黑暗中总抱不紧自己

我像只鸟儿收拢了翅

在时间的背脊上,长久地沉默

依稀中,仿佛又见父亲披着晨光

带来泉水、森林与蜂蜜

--这自然的秘境

要在大地的边缘打开

“你要爱,要相信!”

他和他低沉的声音

预言般穿过黑夜的迷宫 

——此诗献给亲爱的爸爸,是为代序 

这是她的诗集《我和我的河流皆爱你》序言,当下几乎所有诗人的诗集的序言,都要找一个名人作序,以提高诗集的档次,明素盘却特别真实,她把献给已逝父亲的诗作序,可以见出她对父亲的爱之深由于爱,她和父亲彼此活在对方的心理。在这首诗里,生与死仿佛没有界限,只有时空的差异。“父亲身着白色衬衣/轻轻叩门/飘浮在石头的天空”父亲虽然已逝,但好像活着,“像某个早晨,他手捧茶杯/又和我谈论家乡的兄弟/和琐碎的生活”,但这毕竟是虚幻的,是永远留在心中的记忆,诗人不得不面对现实“走了多久了,爸爸/那里的天空是否干净,是否温暖/一天又一天,时间还这么固执地/让我疼/让我在黑暗中总抱不紧自己”幡然醒悟,让女儿无法回避,痛苦面对父亲已逝的现实,“我像只鸟儿收拢了翅 /在时间的背脊上,长久地沉默/依稀中,仿佛又见父亲披着晨光/带来泉水、森林与蜂蜜”能够安慰女儿的只能通过幻象把生与死接通,这种幻象就是她诗中的“--这自然的秘境”。她有一个散文《再握他的手时》就写了对父亲无法释怀的思念。著名诗评家苗雨时在对她的诗评中说到:“女儿对父亲的爱是穿越时空的,是生死不渝的。”,或许是父亲的死对她的触动引发了她对生与死的再认识。 

诗人对生与死的思考,是超越时空的,她在《一本翻开的书》 :“书页合拢,再翻开/故事在折转处,活着或死去”,生死的界限只在“转折处”,让我们看到生命的脆弱和生死的哲学意义。而且她对生与死的认识,不只局限于对父亲的死的思考,她的思考涉及到万事万物。在她的诗《老屋》中,她对童年时代老屋的追忆,弥漫着她对逝去事物的重新认识与感受。“在老屋,一些名字被重温”,这些名字是逝去的事与物,是“嵌入最深处”的概念与命名,但在诗人的理念中,它们仍然存在,以“许多梦”的形式,“落入镜片后的眼睛”“某种超越时间的痕迹/又被神秘物质填满”,诗人终究是清醒的,逝者已逝,产生“仿佛我的绝望与骄傲/与生俱来”的意绪。诗人的思想极其复杂“而沉默,让我重陷虚构的困惑/瞬间又被光影转移/像失去香气的剪刀兰/谁又有能力拒绝或恢复”,刚才还沉浸入还原生的快乐,马上就陷入虚无的绝望。对生与死的思考诗人不得不得出结论“我不能替代/所有的温暖和忧伤,静寂中/隐忍的美丽”诗人不得不在心中达成和解,这种和解是痛苦的,也是以忧伤的情感,长期存在于诗人的对生的执着的思考中。 

提灯的人 

光,再铺开一点

夜就变小了

他黑色的眼睛

落下的情绪陷进一个修辞

没有干预过多的空间

只是,他与灯之间

像一双手握住另一双手

不过,远景层层推进

又拉回的忧伤

把内心推进另一个界限

胜任所有的渺小,在更远处

或找一个理由

任万物溶解于一种他想象的

寂寞、清醒或者喧哗

现在,他站在最黑的部位

他是自己的提灯的人 

这首《提灯的人》仍然是写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父亲,“光,再铺开一点/夜就变小了”明素盘的妙句很多,里面的蕴含的思考也很多,所以她是一个极优秀的诗人,“光”本质上是生命的象征,让“夜就变小了”就是对生命的期望,也是因为对父亲的爱,缩小生与死的距离。接着写对父亲的追忆,写“又拉回的忧伤”,写“任万物溶解于一种他想象的/寂寞、清醒或者喧哗”.都是诗人徘徊在生与死的临界,最后“现在,他站在最黑的部位/他是自己的提灯的人”写爱使生与死距离缩小,使爱着的人永生。但终究是绝望的美,是带眼泪的思考。她说过:“其实,我们没有一刻停止诉说,在内心,在梦里。”(明《不可言说的》)。爱使她对生与死认识,重建了生者对生命的眷恋与珍爱。

诗人对生与死的彻悟,让她的诗里有浓重的悲伤意绪,诗人韩东说“在诗歌中有三种情绪是正当的,赞美、悲伤和幽默。”没有悲伤就没有爱,有了爱,我们在她的诗里总能找到光源,其诗歌的逐光性无处不在。比如“光,再铺开一点/夜就变小了”(《提灯的人》);再比如“闪耀光芒,与黑暗对峙”(《我的唐古拉山》);还有“它在落日与戈壁之间/每一次向上的力/把自己抛向更大的虚空”(《一只鸟》)这种逐光性的精神向度,可以见出诗人骨子里有“夸夫追日”的古老情结。  

四、大地灵魂的抚摸和深刻广阔的生命情怀 

苗雨时评明诗说过:“在诗集中,诗人与大海对话,与高原对话,与草木交谈,与大地商略,与清晨的日出对白,与夜晚的月光聊天,甚至直接言说生死、时间、已知和未知。她置身于世界的中心,把爱的词语,撒遍她所能及的广大的生存界域。然而,其情感的表述和升华,却运用了矛盾冲折的艺术修辞。因而,诗的境界,充盈着朦胧、飘忽、纠结、不确定感和神秘性。这种语义场,便构城了她诗歌结构的巨大的意蕴张力,使诗意内敛而又多维放射……”诚如是,诗人明素盘诗歌并非只在自己的小圈子里打转,她的真正目的仍然在诗与远方,所以她诗歌中所有意象并非凭空想象,她的诗歌和思考都建立在真实的基础之上,在她不停行走的路上我们看她的诗《海水还是蝴蝶》:文本中呈现许多鲜活的文字和意象,更加活跃了诗人鲜活的想象。我们发现“蝴蝶”的意象在她的诗歌反复出现,成为她的精神具象。《海水和蝴蝶》中诗人在实境“海水”和虚境“蝴蝶”的想象中沉浮,客观之境和心灵之境融为一体,“是有真宰,与之沉浮”,诗人很迷醉这种状态,也希冀在这种醉中为自己的痛苦寻找到心灵的出路“总有什么唤醒焦灼的情绪/梦与现实之间如何找到更好的捷径”,诗人的是醒着的梦。诗人在抚摸着大自然的痛苦,其实何尝不是在抚摸着自己的创伤,“我们像是永远在猜谜,指认/对方的某种身世”,其实何尝不是在寻找自己的身世之迷。诗人的内心是复杂的矛盾的,永远处于“一边靠近,一边逃离”的状态,“擅长用沉默掩饰慌乱/在生锈的翅膀上剔除盐粒和不幸”,多好的表达只有用这么好真诚激越的文字才能表达诗人此刻的心境,才能把诗人与大自然紧紧的联系在一起,体现诗人与大自然与梦的亲密无间的关系。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诗人无论对水还是对山,都是情有独钟的。她胸有丘壑她在《我的唐古拉山》中,把唐古拉山比喻成“固化的天空之泪”,颇有悲情的色彩。体现了“天生地杀,道之理也”,诗人把自己的苦难经历赋予到一座山上,在山上找到了共鸣!“它的力度/更接近深蓝”,深蓝是男人的色彩,女诗人却加在了自己身上,因为“日复一日的风,穿过身体/更多的姿势被打开/无声、粗砺,不露痕迹”自然的无情塑造,自然物象皆是有精神的---“闪耀光芒,与黑暗对峙/抛下碎的影子,连同风雪与沙石/沉睡中伟大的白色魂灵/死生坦然,走过神的天空和大地”因此,唐古拉山向往光明,与黑暗对峙的品格难道不是诗人自己的生存状态吗?诗人找到知音,,于是情不自禁的喊出:“哦,我的唐古拉——”这是在天地间找到了共“醒着的言辞是世代敬畏的声音/山脊只用自己的方式发声/雪的落下是古老的炫影/它的舞蹈,来自更深的焰火”写山,也是写。诗人的情感是炽热的,但都是在隐喻中暗流运行,“借助诗歌意象间接地暗示出来”(明素盘),这样就使她的诗歌艰涩幽咽,但张力和生命力无穷无尽 

一枚贝壳 

一枚贝壳

静止的小小风暴

像我身体里骨质的秘密

是坚硬的水

收藏了辽阔的水

沉默时, 我看见最坚硬的部分

和裸露的伤口

无法急于表白的

在极小的壳内疯狂渗出

这是所有深蓝色最忧郁的部位

空虚、 冷漠抑或欢喜

如同你遇见我时

被植入的情节, 月光浮起

我在你的掌心已别无所求 

心中有笔下才有,诗人明素盘化成万物,能呈现大的物象,也能写小的物象宇宙万物都驰骋在自己的笔下,与自己的灵魂融合在一起。她在《一枚贝壳》中把她对大自然灵魂的挖掘更是表达到极致。总是在形而上处着笔,“沉默时, 我看见最坚硬的部分/和裸露的伤口/无法急于表白的/在极小的壳内疯狂渗出”,把爱用有形去表达无形,“深蓝色”“忧郁的”是爱的美好的形态,美好之外,还有空虚、冷漠,这些都是爱情的真状态。诗人写诗如游泳,一会儿深潜水下,一会儿又浮在水上,“如同你遇见我时/被植入的情节,”让梦幻的爱又回到现实。“植入”暗示了爱的结局。诗人把自己对爱情的思考寄寓驰骋在一枚小小贝壳里,对心理的挖掘可谓深入骨髓,“静止的小小风暴”“是坚硬的水/收藏了辽阔的水”,奇特的想象,用文字跳舞,小视角大主题,可谓写情写悲伤写到极致的诗人。 

港口 

一个人的港口

有奢侈的孤独,和辽阔的沉默

鸥鸟一次次匍匐低飞

将影子投入巨大的海里

多像他,不顾一切地爱与原谅

所有的出发与归来

都是谜 

中,港口”意象的精神化,呈现诗人吐纳,与宇宙同在的具象。写爱情,也是写哲学思考“一个人的港口/有奢侈的孤独,和辽阔的沉默 “多像他,不顾一切地爱与原谅”,诗人以人称“他”来写自己,可见其不让须眉的心志!“所有的出发与归来/都是谜”自然是无言的,最深情是无言的,最伟大的心灵也是无言的,如陶渊明的“欲辩已忘言”,虽然诗人一直在诗歌的文字絮絮叨叨,但那是她一个人的独语江山,她是在与万物对话,她是在与自己对话。正如她所说“与自己对话,就是与这个世界对话”。 

苗雨时说:“这是神旨的昭示,也是诗人自我的抉择:只有与万物共生,与世界和谐,才能从虚无走向生命的真实,并活出人的尊严、价值和精彩!”,诗即思,诗人明素盘有着广阔的精神维度。她的表达即使是晦涩的,甚至有些灰暗。也正是这样,让她的诗越加意味深长。我们截取她的一段评论看她的写作思想:“诗人向爱情、向心中的爱人倾述、独白,又似乎在喃喃自语,一半清醒一半昏眩的呓语,看似一个沉浸在爱情中的人没有边际的思念其实是若暗若明地与艺术(诗歌)发生关联,这种自由的抒写正是其诗‘别趣’与迷人魅力之所在。”诗人的独语就是她的江山,江山就是她的独语。诗人把自己的爱情、襟怀和对宇宙人生的思考与理解,都融入她建构的这座语词的独语江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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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王恩荣,网名雨中思绪集。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诗眼睛》主编。《汉诗三百首》编辑部主任。在《诗刊》《草堂》《中国新诗》《山西文学》《山西日报》《诗选刊》《诗潮》《黄河》《都市》《当代诗人》等近百家刊物发表作品。作品包括现代诗、散文、诗评等。诗歌、诗评入选多种选本。获2020年第六届“晋中文学奖”评论奖。现居晋中和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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