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雷生：西藏，西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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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是世界的一极，充满了太多意想不到的神奇，地球人辄心向往之，自然就不足为怪了。

人年轻时是最应该去那里的。

平日里，一份按耐不住的青春朝气火烧火燎，精力过盛，浑身发痒，小伙子们便常想着揎拳弄脚，有端无端地挥洒一下功夫，个别的甚至发现为寻衅滋扰。而这当口，社会自然阅历单薄，经验和智慧匮乏，于事无益的冲动就断不了找上门来。

于是，补齐短板迫在眉睫。那么，去趟西藏吧，一总问题均会迎刃而解的。

那高寒、缺氧、荒凉和空旷可以根治燥热、急躁和莽动；那惊心动魄的壮丽更能让一个人的审美力蓦然发现着天性面前的枯竭。而能够亲眼见证一次高原最美的天空，积蓄罕见的能量，照亮人生前行之路，又该是件多么幸福的美差啊！

执念远方天分的奢景，期望未知情节的荣遇，任何虚妄都会被放下，如果心中有烦恼，西藏之行必会赠你释怀与和谐。

西藏好些东西都是世间绝无仅有，独此一家，没有备份。因此，去过西藏才有了混世资格和人生底气。

当空气越来越稀薄，温度极剧下降时，青藏高原会让你感受到什么是生命不可承受之轻。西藏自带神性加持，宗教核心领礼了人生时光，那里的寺院、庙堂及其主旨机构、风俗大统无一不是内地肉眼凡胎的鬼神“迷信活动”根源。西天门外的大众“信仰广场”波动左右着，整个辐射区和徒民心相之佛光普照。去过西藏的人灵气焕发，更有性情魅力和江湖辨识度。惟一的圣苑禅意DNA，大开大合，萦怀着光环和玄咒，慧染了那里的时空万类，而圆颅方趾的一代代绵瓞更是生动俊朗地演绎着兰絮轮回的佛缘流淌。那么多人将雪域高原的朝觐拥戴为功业必修课，不少人入了藏再也离不开那里，有的到过了又带人去，也有人因为剧烈高反永远地睡在了那里。

西藏更像是日子深处那味罕见的良药，仿佛孕妇长害病似的，伴随着精神饕餮源源不断的高级营养供给，崭新的希望便如约呱呱临盆了。
　　2

奥古斯狄尼斯说，世界是一本书，而不旅行的人们只读了其中的一页。
   “如果我能重新活一次——我将向着光明旅行，
    如果我能再活一次——我将赤脚行走，
    从春天的开端一直走到
    秋天结束，
    我将坐更多的马车，
    我将看更多的黎明，和更多的孩子游戏。”
　　这是85岁双目失明的赫尔博斯仍然壮心6不已的经典吟唱。

我想有条件而不去西藏，那是对生命的慢待、怀疑和辜负，是对时光的浪费与羞辱，是对精神文明升级的拒绝和栽赃。

远离西藏的日子，往往是缺乏高度与纯度的，是血气豪气志气征服气担当气文艺气发苶的内损和蹉跎。

没到过西藏，再聪明，再富有，再愣怔，再有势力，再叱诧风云，都是卑薄可怜的。西藏不签字只能是雕虫小技，孤芳自赏。西藏翻不到你的档案，没给开过光，人生都是小儿科。西藏时间是世界时间，没到过西藏的人不是世界人。

那片雪域高原的苍凉、寂静、干净和壮美是不可抗拒，那里的雪山蓝湖，响晴天、白云，都是活的，绝无仅有的，更是通神的，让我不由地脸色潮红，自惭形秽。站在那份质感的浩大福祉里，任何倾诉都是多余的，五体投地的虔诚和恩敬占据了我的一切，也是我唯一该做的，但我与不畏艰险克服常人难以想象的寒凛、孤寞坚守国门的战士相比，与面前长途跋涉三步一叩的老小朝拜者相比，与转山转湖转森林者相比，实在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庸俗掮客而已。

我油然增益了雪域独特的人文气象尤像是多维空间风情的豢养不慎遗漏给我们的猜想。

这里高海拔高寒缺氧，荒凉寥落的客观粗砺表征，更符合冥冥之中卓绝天赐诞生的规律和外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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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让时间不禁凝固的地方，巨大的磁场让我长久地逗留着难以自拔。

一茬茬的老人都喜欢在这里下晒太阳，温习那些古老的梦，猜度那些迥异想法的起源，检点擦肩而过的遗憾，几多虔诚的心跳，几多红尘经历，几多人生感悟，一律被阳光下的诵经声、转筒声和撞钟声滋润着 ，抚慰着，镀亮着，被藏红花熏染着，被拉萨河协奏着，拖起尘世一个个美好的发生与永恒的祝福。

从青海、四川和雪域各地一拨拨不远千里三步一叩磕长头赶来的人，有的衣服已破，膝盖和手掌尽管有套隔着，但已近麻木，腰腿生疼得厉害，更只有自己明白，仍然满怀信仰地磕下去，身额手着地，不是机械动作，每次都是新的，都伴随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化愿和告白，人物我两忘，不计得失，义无反顾，一切都将奉献给心中圣教，包括自己的生命。

八廓街刻满了藏族同胞的基因卦象，一公里的转经道，千百年一代代数不清的藏民来朝圣跪拜。

大昭寺、布达拉宫近远召唤着众信徒的魂，万水千山如履平地，常来永安。一生一世不改初衷，积善行德，生生世世，铲除邪根，与时俱荣。

人生，在这里成为一种接受神旨的宿命。长途叩拜让神秘的宗教文化烟火气十足，更使得西藏圣洁厚重如雪山。在大昭寺，沿转经道走一走，一圈圈默念虔诚的佛语，于佛前许个愿，点上一盏为一家人平安幸福厮守的长明灯。同甘共苦，冷眼风雨，热忱呵护，不离不弃。

我伫立不远处的佛教用品店前，沉思、发呆，神驰心动，百般体恤地看磕长头的人。

当人生成为一种接受神旨的宿命，长途叩拜便让神秘的宗教文愈发烟火气十足，更使得西藏圣洁厚重如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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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川藏公路上，我目睹了很多磕长头步行赶往拉萨的人，简易的三轮车或四轮农用车不远处跟着供给饮用水和食物，历经几个月来到大昭寺，磕不止十万个长头。在世俗看来，不可理解，但虔诚的信徒啊，早把这当成了已是起码的朝觐礼。

那蜿蜒起伏的长路、高昂嵯峨群山之间一个个渺小的黑点放下了自己的全部，不惧卑微，不思悲悯，汗流浃背，雨雪抽打，在天空注视下，五体投地，跪伏，伸双臂，叩首，起身，循环往复，匍匐前行。他们有的老人带小孩，有的还背着氆氌中裹着的婴儿，有的不畏残疾，直面孕妇产子、老人故去、遭遇车祸、山石伤人等风险，平凡的面容淡定耿直，泰然自若，一切变得那么自然，没有半句抱怨，仿佛如莲池的谧寂，叫我不得不折服于“信仰”的力量。谁看了永远都不会忘记，心情无法平静下来。

沿着大昭寺转经道走一走，一起在佛前许个愿，点上一盏为一家人平安幸福厮守的长明灯。相约同甘苦，冷眼风雨，热忱呵护，不离不弃，和衷共济。

如果眼前的雪山让内地来的游客叹为观止的话，我更看到了藏传佛教信徒心中那为世人惊蓦不已的海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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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离天国最近的地方，近的依稀能听到神仙们的秘语。而白云身边拥，薄雾脚下生，尤其是那些阴阳升下轮回的故事虚实贯通，玄幻缥缈，让你几乎忘却了到底身在何处，思想、现世、梦、人间、上界绵瓞一团，非物质非意识，粘稠漫漶而情味十足，迥异又富有吸附性，俨然悠悠灝气无涯，洋洋造物邂逅，魅力神奇得令人无语！

西藏的大美，自然，纯净、原始，呈现出雪域高原的万种丰姿千般非凡，完全是天骄之作。

而土著文化和现代文明互融，有限频率的俗世躁动和普遍的澄明静晏信仰活动相伴，浓酽的宗教民俗和壮丽山水交织，仿佛几杯神秘精粹的青稞灌下去，让你半清醒半迷糊地在尘世和天国中疲于穿行，欲罢不能，情绪忽然清晰忽然朦胧，多元切换，顿觉奥幽窕邃，嬗变无穷，更加扶乩了天地圣俗毗连疆域超时空的卓然和人所莫测。

于是，我油然增益了雪域独特的人文气象尤若多维空间风情的豢养不慎遗漏给我们的猜想。

其高海拔高寒缺氧，荒凉寥落的粗砺表征，更符合冥冥之中卓绝天赐诞生的规律和客观外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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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步行和游访构成了我的人生姿态。我在这种模式里下保持了青少年梦。

2018年夏天，在布达拉宫二道门外滞留长椅旁，我遇到一位74岁的辽宁农民，大叔看上去瘦弱，比我高，可劲头还行，我们都热得汗津津的，他却不见流，看来体质挺棒，最让人感佩的是他的心劲，我说这么大年纪了还来，人老不服老，难能可贵，竖起大拇指夸他。他淡淡地回答该来，神情露着那种经济和精力都有点吃紧的疲乏、苦累感，“反正豁出去了！”不怕高反和年老体衰的精神底气真不一般，同时，我也悄悄替他捏着把汗，他跟我说自己和同村的几个老兄弟已去过北京等大城市的名胜古迹，平静中带着无憾，也掺着点忧戚……直到现在他的面容犹浮现在眼前，我在心里暗暗为他祈祷着健康长寿。相见都是有缘的，老人跨越大半个中国的奔波，没有多少人这个年纪了还能做得到，因而，亦是我生活的师资和内驱动力，谢谢叔台了，我再一次说道。

布达拉宫可以说是拉萨最繁忙的地方。每天人流涌动，那么多的理念一致的头颅带动肥瘦高矮不同的身躯在从下至上攀行，一律俯首听命的姿势，他们是要去朝敬雪域的诸佛，去过精神的大年节的，唯平静中难藏莞尔，默默发力，停顿下来也只是为了深吸几口禅气，赖佛法补充体力，顺便向天上的白云和灿烂的阳光投去美好的感激。

偶尔有苍鹰凌空翱翔，驮走了众香客们一路的疲惫辛苦，拉长了情深意长的祷告。

善已浸透了全身，没听说谁们有在这里吵架的，汗水淋漓的晶莹映射出纯净的心语和虔诚相。

在接近顶层高矗的白墙南面石凳上，一位年轻帅气的喇嘛，身穿枣红色袈裟神情怡然，有不少游客坐到他身旁合影，我也双手合十和他摆了几个pose，感觉得出他内心翻腾出的火热宗教信仰与青春融汇洋溢的祥瑞气。

显然，他的气度感染了我，不仅一个下午身怀体慰，回家后，也不断地找出来端详，惦念着那位僧人兄弟一直还好吗，人生幸福如意吗？那么，在这春节将至的此刻，让我遥望天云模糊背后的西藏，在黄河三角洲上，为他献上一份由衷的祝福吧！尘世熙攘，人海茫茫，什么时候我才能再见到他呢？

随着陆陆续续的人流，我们迎着浩瀚光芒普照的方向往上走去，爬梯踏磴，七拐八踅，步入了一个个佛坛圣堂，那里地面纤尘不染，空气暗淡，檀香浥浥，许多石板、木槛被千百年的朝觐者踏蹭得锃亮，一盏盏酥油长明灯光晕柔和；一尊尊喇嘛神侣贴金塑像栩栩如生，威严庄穆，慈祥和蔼；一位位值岗高级教徒，青灯苦楝，侍道礼佛，研修经卷，守护着各种宗教信物。我们深怀敬慕，轻轻放慢脚步，低声言语，连咳嗽都不由地捂着嘴巴，生怕不小心惊扰了神灵。

我不断地凑到一个个解说旁，竖起耳朵聆听一句句微风似的介绍，好奇又恳綮地四处探望，据说因着游人过剩，布达拉宫高度已下降了数米，出于保护需要，管理当局就要永久性地将这里关闭了。因此，首次的参观显得弥足珍贵，于是，更加聚精会神地拜谒，用心持定，郑重其事，不敢有些许怠慢。
    从北门出来，青山云山迷幻，好长时间才从醍醐灌顶的人文气场中挣脱，抬望布达拉宫分外巍峨高耸，天城缥缈有真实。后街上，许多老年藏人手持经筒，边走边念经，东面转经筒被游人拨弄得溜溜的，神秘氛围依然难分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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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吉阿米餐馆土黄色的小楼就坐落在八廓街的东南角。玛吉阿米，藏语中“未嫁娘”之意。餐馆芳号发轫于仓央嘉措的情诗，相传是他情人的名字，是两人时常幽会的地方。

未曾进入，泪水便早已模糊了我的双眼。想到那个被领袖被朝敬被拥戴又被软禁被罢黜被押解的山中少年，想到他以纯洁澎湃的火热血气，将善真美的人性昂扬得天灵地秀、诗意盎然的坎坷一生，何等揪心的感慨一下子触到了那股穿越窕邃时空娉婷而至的高迈豪气，恍惚间，有灿烂星辉飘来，略带羞赧的青春风采和蔼向我微笑着。我双手捧着他的集子楼上楼下地走了一圈，对着阳光一遍遍默念着他的名字，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应该做点什么，才能够抚慰着那颗伤痕累累的伟大灵魂。

二楼拐角的宽大玻璃仿佛是仓央嘉措、玛吉阿米相拥了瞧着世态，瞧着世界，瞧着世人，瞧着世事，瞧着世物，永远都合不上的双眼，又像是那两张开启后欲言又止的无奈的嘴巴。仓央嘉措浩茫无垠的心境装得下八廊街，装得下拉萨，装得下整个雪域高原，为什么那红尘滚滚的王朝却唯独容不下自由二字？问头顶的苍天，问脚下的厚土，问远处雄伟的喜马拉雅山，问奔腾的雅鲁藏布江……这餐馆鳌头般的突兀街角，依稀仓央嘉措留给人世的永远诘询和不屈指向……

心情荒莽地踱到吧台前，忘记了进藏不洗澡不喝酒的约定，推翻了一直的禁烟令，要了杯鸡尾酒一饮而尽，又买了包香港总督，呆呆坐在那里，云山雾罩地抽了大半个时辰，一任高原的阳光打磨着我郁闷的剪影。

忽然就想起了北京的朋友让我到玛吉阿米餐馆给她打个电话，沉思良久，到底却没有拨。此时的心境下，还能说得出口吗？又能说些什么？倒是拍了张靠窗雅座照片给她发去，因为服务员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那是当年仓央嘉措和玛吉阿米断不了来光顾的地方。

心中驻着仓央嘉措和他的诗篇，而岁月风云激荡、血火灼烈窑变的美成了难以可替代的人生哲学。

哎，面对峥嵘沧桑，面对离乱的苦难颠沛，几多太平盛世的情啊爱的怎不脸红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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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藏人的一天大都是从朝拜佛祖开始的，执著的教徒们几乎把一生时光和绝大部分积蓄都奉献给了寺庙、神灵。家住拉萨及其附近的信众每月初一、十五会到大昭寺贡上自己挣来的钱物，虔诚地请专职僧侣为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铜胎金像涂刷金粉。在纯净的藏胞眼里，尽管身处的环境早已进入了现代社会，但他们却往往恬适于自然而然的慢生活里，内心更依旧秉承着中世纪的宗教氛围，内心最大的不二神圣就是佛。

虽然物质生活水平低，然而，精神文明程度却让那么多纷至沓来的八方游客敬重不已。这个坚定信仰支撑的族群，心灵不仅体现出离太阳最近的雪域的天生优异，而且，消减和荡涤了俗界逼宫的喧嚣尘暴。清贫不代表不失意，窘困艰俭被崇高的教义充电提励着，心灵获得救赎，避免了分歧到暴力上去的危险。由于思想的皈正，别致、解脱与超然，藏胞生活得简洁、平静又有冥冥中的犒赏获得感，早已常态性放下了套娃式的卑薄欲望和利益攫取，尽管日子有时苦得很，他们却没有发牢骚抱怨不公，甚至非分造次，这绝非一般所说的逆来顺受，相反，让我们不无尊慕地感受到了精神被信仰升华着进入崭新时空产生的奇淑魅力的彪悍，是远悖了浮肿的客观佳境，使得幸福质地朴素瓷实，毫不虚妄，且发育得饱满健壮旺祥，生机勃发，安贫乐道的规模化集成板块。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喜悦，于翘楚的信仰情怀烘托下汩汩涌逸，不过，因着崛俏和出格虽然分出了形而上下，可被墨镜后的花眼恍看也有模糊之似，于是，顽劣的既得利益者们便一记昏棍扫过来，嗤之以鼻为不可思议的落后愚昧。着情形委实乃邪火攻心，宿疾渐畸，可怜可笑哦。

有位方家说过，快乐直然取决于外在的东西，那么，一旦令你快乐的情境或事物不存在了，你的快乐也就树倒猢狲散。而喜悦则不同，其由内向外的绽放，从你内心深处油然而生的。所以，你一旦拥有了喜悦，往往根深蒂固，外界是很难夺走的。

西藏不是一个富庶的地方，大多数人光景差池内地特别是东部沿海几个档次，甚至还有一部分人生活恓惶堪忧，但从与他们有限的接触中，我能感觉到他们由内而外散发的精神寄托的笃定与喜悦。

信仰的力量再次令我折服！

那里给予我的暖意和由衷钦佩教我永远热爱、感恩于生命中灿烂的灵魂哺育。

这样，无论何时何地，当你遇见两腮尖子镀了高原红的藏地同胞，请你切莫忘记了于心底双手合十，轻颂一句他们的心咒佛号: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弥吽！

哦，扎西德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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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在那根拉山口地形的马鞍顶停下了，我们慢慢走上路东的山膀子，弯腰拱过几道系满哈达的风马旗，迎着呼啸的大风，来到一块高矗的扇形石头前，大家一拨拨竞相留影。左侧三个竖写的大红阴文漆字:那根拉，同时注着藏文。中间横排着仓央嘉措的诗行——

“那一年，

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转山转水转佛塔，

不为修来世，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右边书有海拔5190米。

或许他的生命负载了过多“不能承受”的情泪和苦涩吧，要不那三个大字都下淌着血色的液滴？！

仓央嘉措一生迷离扑朔，六世达赖和不羁情僧的双重身份，让他成为青藏高原上的传奇。
　　世人大多误读仓央嘉措，不晓得是当时猥琐的“政治”，把他逼得走投无路，不仅抹煞了他不负如来的那一面，有的当代文人甚至还没带脑子昧着良心以讹传讹着他的“放荡”，而拉萨街头流传更多的是他真挚的爱情故事。
    可爱啊，是一世情缘，也是一种修行，他更是赋予了这雪域高原上的三千红尘以无限盛痴。

俯视众生的孤独活佛他一个人在雪中弹琴，独坐须弥山巅，将万里浮云望穿。在所有的喇嘛里，仓央嘉措是最让人难忘的一个，也是最为民众倾心的一个，只因他最深入红尘。他愿生生世世为人，做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哪怕贫困清苦、漂泊天涯，只要，只要能爱恨歌哭，便是今世最好的缘。

我们在他婉转悱恻的诗歌里，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读山读水，而他，则是全世界，我们哪能读得透？

痴缠迷结的天堂高原啊，万物皆空，那人生的要义就装在你无足轻重的心事里。

一切众生道在红尘，修行向法，远看为佛，近看是爱。

抬望有化作仙鹤的他翩翩飞往了山南，在理塘的上空徘徊，古老的风吹过田野，乡亲们俯首忙着农活，青稞开镰前的望果节里，充斥着门巴舞、萨玛酒歌声，想到那回不去的痛，今生来不及的梦，他深情地扇着翅膀，冲天凄鸣，一眼万年。

最美的是在对岸，更需珍惜身边。无常是世事常态，难求的初心圆满就像不远处平静的纳木错，波光水影里写满了永恒。

前来照相的游客络绎不绝，把个扶突都摸黑了，可又有谁能够体会得出，参得透其中杜鹃啼血的那番锥心尖的滋味？
再往上十几米的山甸子上几个藏胞在摆着个什么小祭坛，燃烧着牦牛粪，插了香火，也卖着香，缭绕的青烟即刻被大风吹散了。但他们还是嘴里念念有词，乐此不彼地干着。我再一次被西藏的慢生活浸润了，折服着，这里的灵魂总是和人耳鬓厮磨，一路同行着，活得好踏实哦！

由此向纳木错俯瞰下去，水蓝蓝，蓝得让人灵魂出窍。云低低，低得仿佛举起胳膊就能揪下那巨大的棉花山的一角来，质感的悸动轻飏成心枝头婆娑的飞絮。

忘情地直奔湖边，初恋般忐忑地看着，索性地坐进滩涂的白细沙子里，静静打量着深湛的水体发愣，屏息凝神，使出吃奶的劲头，也没看到自己的前世来生，却见数只野鸟旁若无人地游过来，问候几句，人家不理咱茬，又逍遥荡了湖心而去。

当然，面对圣湖，心灵的震颤不期而至，千万年的大美和寂廖，地老天荒的约定与恪守，巨大的映衬无言又不可抗拒，郁闷、惆怅飘散，痛楚缓和，所有心结慢慢解开，那是自然的冰释，那是超自然的魅力，那是人性和神性的耦合贯通。

举目一派天高云迫，不远处念青唐古拉山脉环亘，人稀地旷，只是离开了身后花红草绿的藏北草原，可这完全不妨碍我们竞相骑上洁白的藏牦牛儿，作亲密的接触，抓紧鞍手，虽然双腿夹实了，还是玩得心惊肉跳，到最后才敢直起腰来，同行的作家们拍了很多照片。不一会儿，有拍新婚照的藏胞走过来，大家欣喜若狂地上前蹭喜气儿，摆造型，跳舞，惹得空中的鸟儿嘎嘎叫着得好生嫉妒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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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贡嘎机场候机大厅里，我思忖、反刍着两次藏行，颠簸邂逅、淤积的那层层叠叠焕采绸缪得让人几近窒息，又永远割舍不了的壮美、旷达与自由，和邻座三位年轻藏胞对望了几眼，简单的交谈得知他们是去中原推销虫草、松茸等土特产的。他们眼睛里所固有的天性平和慈祥，还是那样贞正地让我心涌敬慕、舒畅，同时，又凭生出了些许担忧，不知道他们到了内地江湖将是怎样的一种情形，生意场上被忽悠、算计后依然还会这样吗？哎，但愿佛祖保佑他们总无大碍，安晏如初。

杂俎的滋味慢慢翻腾着。寂静的气氛仿佛大昭寺前的阳光，气息如兰，禅意溶溶，就想起了赶往林芝路上工布江达的经由。扎西岛上的唐代建筑“错宗工巴寺”风姿矍铄。朝着殿内主供的莲花生、千手观音和金童玉女作拜时，我内心一下子被感染得充满了吉灵和荣光。顺时针转下来，看到萨尔王战马留下的蹄印与剑痕石，依稀风云际会，正踏舞出不朽的英雄史诗，昂扬的历史情绪如眼前浩渺的巴松措，让“小瑞士”名躁“小江南”，饮誉雪域高原。这里为西藏红教宁玛派的圣地，相传当年莲花生大师曾在此修行：“男女双修”。寺门口有男女阴阳两座石雕，寺后有“桃抱松”树一棵，桃树寓意女性，环绕寓意松树的男性。据说此树葳蕤颇为神奇，单身男女抚摸便会桃花运开，就是结了婚的也不用怕，照样会和和美美，莲花生大师定能保佑天下有情人幸（性）福一生。
　　那次，《西藏文学》的王编辑陪同我们去隆雪藏布和雪绒藏布交汇的岔河谷地访藏戏。秋风猎猎里，17世纪修建的铁桥犹无言地暗示着什么。有穿蔚蓝色大袍国王装的老人觉朗讲起明代当年唐东杰布为了募集更多修桥造船补路资金，邀请来山南琼结貌似天仙、能歌善舞的七姊妹巡回表演的感人故事。而原汁原味的雪宗藏戏伴着酥油茶的喷香和斑斓面具的扑朔迷离的神异给我们展开了无尽的乡土历史风情。中午的阳光把《苏吉尼玛》、《白玛文巴》带来的高潮填满了大家的心坎，以至于慢待了藏胞精心准备的虫草烩雪鸡和松茸炖羊肉等特产美味。

在雅鲁藏布江大峡谷景区，我经不住当地作协主席的撺掇，随了人流，围着“情比石坚”桃树，缄口恹目正转了三圈反转了三圈，又扶着飞来的天石上的佛经“六字真言”拍了几张照片。

哦，总也忘不了错高村民俗晚会上那些将藏寨风情挥洒地酣畅淋漓的康巴汉子。
　　“额头上写满祖先的故事，云彩托起欢笑，胸膛是野性和爱的草原，任随女人恨我自由飞翔。血管里响着马蹄的声音，眼里是圣洁的太阳，当青稞酒在心里歌唱的时候，世界就在手上。”

内心炽烈的他们达观、真诚，善心偾张，敢爱敢恨敢当敢为，他们住在哪里那里就拥有最鲜艳的经幡，和像塔城一样注册成无比的虔诚的最大最高的玛尼堆。

听导游讲“游牧度日，潇洒一世”的铮铮康巴汉子酷爱骏马如同生命，只要骑在马上奔驰便突兀着一种生存状态上的自由，迸发强悍的威力。刀和枪也是康巴汉子的珍爱之物。最纯粹的康巴人爱这三样东西胜过爱自己的女人。康巴人素以强悍不畏死为荣，当年全藏抗击英国等侵略军时，康区的战士最令敌人胆寒，即使出家为僧者也是不惜性命奋勇杀敌。

藏族是一个只有名字没有姓氏的民族。那里的同胞特别懂得感恩图报。无论是打碎农奴制铁链翻身得解放，还是政府帮扶发展生产，脱贫致富，或者改善衣食住行面貌。所以，对于共产党的敬奉也是刻在骨头上， 安在心里的。于是，没有谁去要求他们该怎样做，却都心甘情愿地在门楣、楼顶上插着国旗，在自己家里冲门正堂墙上张贴着毛主席主舵的人民领袖和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们的画像，这在西藏早已是一道靓丽的人文风景线。回想起我所去过的草原游牧户和海岛渔民家里，也无一例外的这样。所以，贫穷是把双刃剑，在折磨着物欲的同时，又擢升着德行，越是落后地区的人越有良心。而相比于我们所谓“发达”省市来的，且不说一种望族游耍的优越感不褪，同时，在谢忱问题上，自己怎么想的，又是怎么做的，心里各自更明白得很。

妙龄少女雪儿达瓦，在成都的西南民族大学毕业，假期里又到村子，接下来她将去阿里的希望小学教书。雪儿达娃的阿爸阿妈是村里的党员干部，我们去寻访时，她热情周至地给我们讲了好些藏族风俗和用藏银治病的窍门，还断不了诙谐幽默地插科打诨，惹得大家一阵阵捧腹大笑。这时，我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农奴》、《雪山泪》和《丫丫》等涉藏电影里一个个遭受非人压迫的底层劳苦大众命运，禁不住为翻身农奴在党的领导下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带来的崭新的精神面貌和过上的好日子，感动得热泪盈眶。

在她家里的村集体旅游公司陈列台有把藏银月牙梳子，上面印有莲花心经，我很是喜欢，就让刻上妻子名字，花了1700多元买下，当即拍了照片发给领导汇报。可带回家，信奉基督教的她说我在西藏镌购的当时自己就感觉有点头疼，我只得依令抹去。不过，我却因此歪打正着稀里糊涂地用上了，真不好意思哦。

雪儿达瓦清澈如泉的眼神里，我看到了自己倒映的影子，听到了家乡苇莺的呢喃，而这位执拗的佛教徒恬淡的微笑更莲花般芬芳着我对西藏的美好回忆。我闭上眼睛，感觉脸上爽朗了不少，旅途疲惫亦随之烟消云散。
　　西藏的九月，已是秋凉似水，而我澎湃的诗情正自烟波浩渺的思潮间，荡开去，荡开去。

回来几个月了，无论是写作工作开会间隙，还是开车行进途中，眼前总不期然地跳闪过在那里亲历的一幕幕，耳边隐约回响着一支支藏歌感人的旋律。

那雪域高原高洁时光的悠扬振动，犹在一下下地敲击、震荡着我心弦，不断地共鸣起来。眼前不禁又浮现出了高天白云，一望无垠的草原，蜿蜒流过的河水……

也许，那记忆永远不会消退的。

我想，这当是西藏挥之不去的缘了。

每每就扯起了我一生无论如何都诉说不尽的感怀和理不清的心绪……

哦！西藏，西藏。 

  

作者简介：安雷生，1964年5月出生，山东博兴人，北师大哲学专业毕业。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散文、诗歌学会会员，中国国土资源作协会员、山东分会常务理事，中国西部散文学会副主席、创作委员会主任，山东省分会主席，《黄河文艺》社长、总编，博兴县作协名誉主席。系“美丽中国文学奖”(二年一届)、“吴伯箫散文奖”(三年一届)等文学(散文)大赛组委评委会主任。先后在《中国作家》《人民日报》《文艺报》《光明日报》《散文选刊》《收获》《星星》《山东文学》《散文》《散文海外版》等报刊上发表散文、诗歌、小说、报告文学870多篇。出版有散文集《芳野缅历》《奇峰华水竞风流》《“北国江南”锦秋湖》《闯莽猎美锦秋湖》、诗集《莺花烂漫》、长篇小说《霸俏狼烟紫芦花》和通讯报告文学集《人间正道看沧桑》等。散文《平生爱听家乡雨》1989年被《散文》杂志作为“国内散文名篇”选载，散文诗《抵达》被《散文选刊》推为年度精品，诗歌、散文先后选入《中国诗歌年度精品大典》《山东新文学大系(1919-2019)》《中国年度好散文》《中国散文诗年度排行榜》《山东作家作品年展（年选）》《中国西部散文精选》《语文素养读本》高中上册及长春出版社《教育部统编：语文素养核心读本——伴阅读》九年级上册等七十多个典籍。《山东文学通史》《北方文学》《黄河文艺》《中国西部散文选刊》《奔流》《人民文学》《中国文学评论散文卷》等对他的散文创作进行了通篇、章节和段落评述。业已获得山东省“优秀图书一等奖”、“蒲松龄散文奖”、“孙犁文学奖”、“大地之光”征文特等奖散文一等奖、“蔡文姬文学奖”一等奖、“美文天下征文”一等奖、“地科杯”山东省“珍惜资源  爱我国土”征文一等奖、第一届“化泉春”杯全国征文金奖、中国国家地理游记散文一等奖、中国西部散文学会南国文学社“古滇梁王酒”征文金奖、全国“志建 · 银杏杯”征文大赛一等奖、“纪念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征文一等奖”、山东省第二届职工原创文学作品征文大赛”一等奖、第五届中外诗歌散文大赛一等奖、中国西部散文学会“紫云山杯”全国散文大赛一等奖、“聚寿山杯”全国征文大赛诗歌组一等奖、中国西部散文学会2018、2019散文排行榜、“大家文学奖”、2019“中国散文排行榜”（中国散文学会评定）、第二届“化泉春杯”全国散文大赛一等奖等国家省市有关文学奖。第二届“化泉春杯”全国散文大赛一等奖等国家省市有关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