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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

作者: 中国作家在线 来源: 廖龙华| 时间: 2018-02-11 13:04 阅读:

                                                       

老倔头蹲在地头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藤蔓间的葡萄。葡萄正发着绿色的幽光,可惜眼下还不够成熟,否则这时摘下去卖,一定能卖下好价钱。眼下,儿子正筹钱在市里买房呢,如果这次赶上了行情,说不定还能帮上一点小忙哩。他暗地估摸了一下,这棚葡萄,起码能卖万把块钱。

这时,棚架外似乎有一阵风吹过,把棚架摇动得“吱嘎,吱嘎……”地响。老倔头皱起了眉头:

“莫非台风真要来了?最好别来。”

几天前就收到了小沈转发的镇政府通知,说近日将有台风过境,要求种植户做好防灾减灾的准备。

 老倔头躬身走出了大棚,然后伸直了腰板,手搭凉棚往天际间察看。只见此刻的天空亮锃锃地,正白云飘飘着呢,哪有一丝风雨的迹象。老倔头心头放松了下来,他往地头上吐了一口吐沫,嘀咕一声:“吓死宁哩”,便跺跺脚,钻进大棚里去了。

正值老倔头专心为葡萄上支架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汽车的轰鸣声,还响了三声喇叭,老倔头赶紧走出棚外,想看个究竟。却见汽车停在了隔邻老王头的园子前,从车上走下来一对男女,那女的正是老王头的儿媳,披长发,描了眉线,身着一袭长裙子,足穿一双高跟凉鞋,走起路来“咯咯”地响,气质颇为妖艳。而那男子,则是三十出头,个头有1.7米左右,上身穿着T恤,留平头,臂膀有刺青,样子蛮彪悍,老倔头不认得。

前些日子,老王头这儿媳曾来过,与老倔头打过招呼的。当时,还一个劲称赞老倔头的葡萄种得好,说要帮老倔头找个买家,包销了这一棚葡萄。当时老倔头满腹狐疑,不敢相信,但碍于老王头多年的交情,只好客气地敷衍了。老倔头心想:反正葡萄也不愁卖不出去。也便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老王头儿媳领着男人径直走进了园子里,一路上还指指点点,有说有笑。此刻,老王头并不在园子里,昨天就听说了,老王头因为中风住进医院了。

老倔头眼瞧着,便在心里头揣测起来:“老王头儿媳带来的男人是谁呢?莫非,这个男人就是她找来的所谓买家?”

想如今,生活水平提高了,人们都爱上了生态水果,使这一片生态农业产业园人来人往,他们都是到地头购买蔬菜,瓜果的,或商贩,或私家采买。成熟了的蔬菜,瓜、果还挂在树上,便被预订了。更何况,老倔头那一棚的葡萄,品质可好着呢。

 一对男女进了园子,便钻进了棚架,隐入大棚深处去了,隐约还能听到他们交谈的声音。 

二  

老倔头眼瞧着老王头儿媳径直钻进棚架,便打心眼里嘀咕起来:

“倘若真找了买家,咋就不告诉我呢?莫非老王头的儿媳忘记了?”

 倘若真有个大买家,敢情好呀。能把这一棚的葡萄一股脑地收购了去,也免得大热天守在园子里煎熬,也不用总牵挂着台风什么时候来临。虽然,老倔头打心里期望那个男人就是买家,又觉得不好贸然跟进园子里去询问。于是,老倔头干脆就蹲在园子门口,点燃一根香烟,吐起了烟圈。他打算等到老王头媳妇从园子出来时,询问一下。

 眼瞧着时间过去差不多一个小时了,老王头儿媳还没出来,却能隐约听见来自棚架深处的笑声。老倔头猜测,他们或许正交谈甚欢呢。再等了一会儿,老倔头便不耐烦了,他干脆站了起来,想进棚架里去探个究竟。

老倔头径直钻进老王头的棚架,只见棚架上的葡萄长势正欢呢。在光线折射下,葡萄显得晶莹剔透。老倔头看在眼里,不由得打心里敬佩老王头能干。然而,老倔头此番目的并非欣赏老王头的葡萄,他挂念着自家那一棚葡萄的销路呢。于是,他收起了对眼前葡萄的注意力,亦步亦趋地往棚架的深处寻去。

正行进间,忽然发现不远处的葡萄藤下有人影闪现,由于彼处藤蔓较为茂密,光线也暗淡,人影不太清晰。但是,从藤蔓后面传来的欢呼声和呼吸声却渐趋清晰。那声音传入老倔头的耳朵,却使得老倔头产生了一股亢奋的情绪。

于是,老王头警惕起来了。他细眯起一双眼睛,继续往藤蔓后面寻去。越往前行,那葡萄藤后的身影便越清晰,传出来的声音也更加晴晰了。他只好驻足往细瞧,却隐约看见那藤蔓之后,老王头儿媳正背靠在男子的怀中微闭了双眼呻吟着,娇喘着,身躯扭动着。那表情,似乎正沉浸在某种高潮的漩涡中。而那男子的一只手,则撩起了她的裙摆,正往老王头儿媳的大腿深处摸索,另一只手却在老王头儿媳的胸前揉捏着……

这一幕,乍一进入老倔头的视线,便令他一阵颤栗,热血上涌,胸闷气滞。他明白过来是咋回事了,赶忙一顿足,转身逃也似的出了棚架,腿脚哆嗦地站在园子门口的地头上,一边大喘粗气,一边捶胸顿足。稍事平息,便转身朝棚架的方向“呸”地一声,吐出一口浓痰,悻悻然,返回自家园子去。

老倔头返回自家的园子后,便软软地倒在了窝棚里那张简易床上,他大张了双眼,想想素日来与老王头的交情,又想想老王头眼前的处境,便捶了一下胸口,咒骂道:

 “畜牲,狗男女,晦气啊”。

然后又长叹一声:“天打雷劈呀”。

他仰躺着,懊恼着。许久,一种身心疲惫的感觉袭上他的脑际,便在浑浑沌沌中睡着了。 

三  

晌午时分,老伴送饭过来了。见老倔头躺在床上似睡眠状态,以为老倔头累了,只是睡个觉,歇歇就好,也就没有太在意。她如往日一般叫唤着,欲唤醒沉睡的老倔头。可是,这一次的老倔头一直昏睡着,直到老伴连推带唤后,老倔头才从浑浑沌沌中醒过来,却头眼昏花,根本不能下床。

这一突然的变故,令老伴措手不及。她惊呼着,警惕地用手试探了一下老倔头的额头,却没有感觉到发烧的迹象,不像感冒的症状。突然,她想到了高血压,脑梗等病。便急急忙忙呼叫了120。

次日清晨,台风正好过境,窗外风雨交加,风冲撞着窗子,雨水不甘示弱地击打着窗玻璃,发出阵阵“呼啦啦”的响声。老倔头就在风雨的怒吼声中清醒过来了,他听到窗外的动静,欲起身,却感觉体力不济。便喃喃自语道: 

“老天啊,别毁了我的葡萄喔!”

老伴见老倔头才醒来,就惦记着葡萄,便瞥了他一眼,嗔责道:

“就是个倔头,身子都这样了,还惦记那葡萄。葡萄倒了,俺不心疼,人倒了可咋办哟。”

其实,老倔头心中有数,自打葡萄在种下之后,就在镇政府小沈的帮助下上了灾害险,如今遇上了这等灾害,即使毁了,也应该能理赔一些回来的,即使有损失,也不会太大。等台风过后,如果天公作美,还可赶种一些蔬菜,就可以弥补这点损失。

老倔头见老伴的眼角挂着泪花,便赶忙好言抚慰,还故意伸展了一下臂膀,以表达他的自信。他晓得,自己目前的状态让老伴着急了。念及此,老倔头心中感慨万千,感叹道:“还是老伴贴心啊”。

 昨天老倔头病情突发,老伴原本打算传唤儿女们回家的。但是,当救护车将老倔头转移到医院后,经医生检查,得知老倔头的病情并不算挺严重。其病因,只是因为情绪激动,导致气血上涌,使大脑暂时性的昏迷,幸亏老伴毫不犹豫地呼叫了120,才没有恶化成中风的危险,只需休息二天,老倔头就可以出院了。于是,老伴就主张,暂时不告诉儿女们,以免吓着儿女们。只盼着老倔头康复后,再让儿女们回来聚聚,也好让老倔头宽宽心。

夫妻俩膝下儿女成双,这几年都相继离家到外面工作了。他们虽然也会隔一段时间回家与二老团聚,毕竟次数有限。这样一来,一栋房子就少了热闹的气氛。好在老倔头夫妻俩务农一辈子,根本闲不住,基本就全身心扑在园子里了。不过那样也挺好,劳作有劳作的好处,不但免去了老年人的孤独,还收获了不少的乐趣。

老倔头的好转,老伴的心头大石也放下了。她意味深长地看着老倔头,又安慰一番。此时,风雨的势头正急,一阵风刮过,雨点便拍打着窗玻璃,似乎要拍碎了玻璃冲进来的样子。老倔头皱了皱眉头,遂静下心来,倾听着窗外的风雨,也就此打住了去查看葡萄园的念头,转而与老伴聊起家常来,一则专等台风过后的消息。

闲聊间,老倔头几欲将前天发现老王头儿媳出轨之事告诉老伴,却难以启齿。他觉得,这种事毕竟不光彩,知晓的人越少越好。再回想平日里与老王头的交情,便打消了那念头,决定将这事彻底烂在肚子里。 

 四 

在医院住了三天,台风早过境远去了,雨也止住了。老倔头康复出院了,医药费也大部份按医保规定,该免的免了,该报的报了,基本没花几个钱,老夫妻俩高兴地出院了。

 半道上,老倔头便不顾老伴的再三劝阻,直奔葡萄园去了。

此时,台风肆虏过后的葡萄园已然狼藉一片,棚架被掀翻了,棚布不见踪影。园子里的水还没退去,放眼望去,一片汪洋,垃圾在水面漂浮着,把葡萄藤淹埋了。老倔头看在眼中,疼在心里,却又无可耐何。

眼瞅这园子是进不去了,老倔头只好站在机耕道上干着急。此时,平日守护园子的阿黄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它跑到老倔头脚跟前,亲昵地摇着尾巴,跳跃着,围着老倔头打转。老倔头见状,便蹲下身子,亲昵地抚摸着阿黄的头和背,阿黄便趁势乖巧地趴在了地面上,似乎与主人在做一番久别重逢的交流,又像是进行一次刧后余生的倾诉。老倔头百感交集,伤心地老泪横流起来。

主仆就这么温情了一阵子,眼见着太阳晒下来,大地又将躁热起来。老倔头站直了身子,一个深呼吸,忽然大喊一声:“啊哦,该死的老天”。便领着阿黄回家去了。

台风过后的第四天,镇政府小沈领着保险公司的业务人员找到了老倔头,说要对这次台风造成的损失情况进行一次摸底,以便于执行后续的理赔。

在小沈的热情帮助与协调下,相关的理赔工作进展得十分顺利。最后,老倔头收获了一份惊喜,他的葡萄园竟然获取了金额八千元的理赔。当小沈领着保险公司的工作人员找到老倔头确认签字时,老倔头感动得一塌糊涂,他一边哆嗦着签字,一边不停地念叨:

“太好!太好!……”。

八千元,虽然刚刚够园子的重建与恢复生产。但是,经老倔头的一番计算,也算把损失降到了最低了。这个结果,对于老倔头来说,已经十分满意了,毕竟天灾无情,人有情啊。不过,老倔头原本打算资助儿子在市里头买房的计划就要落空了。使他多少有些失落。

地头上的水涝退尽后,老倔头便抓紧时机把园子重建起来了,正好赶上了一季大棚蔬菜的种植时机。这些日子以来,老王头的那一片地头,没看到任何人来过,园子一直荒废着。直到秋后,才听说老王头已去逝了,那个丢人的儿媳也因家产纠分而离开了老王家。

念及老王头的去逝,老倔头深感痛心,他惟有祈祷老王头往生无灾。但是,对老王头的儿媳行为,老倔头却深恶痛绝,他认为老王头的儿媳太缺德,是要遭天打五雷轰的。老王头儿媳离开了老王头家,也算得上报应。对老王家而言,终究还是福呢。

老倔头对葡萄是情有独钟的。他清楚,这片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是适宜种植葡萄的,而且品相也绝不会差于其它地方。对于天灾,他坚信,老天再恶,终抵不过人间的良善温暖啊。

转眼间秋末了,老倔头又筹划着再种一棚葡萄。种子,肥料早就订好了的……

                    (在线责编 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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