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秀玲:走在时间前面的钟

作者: 尤秀玲 来源: 时间: 2018-12-28 06:23 阅读:

  搬新居了,那个旧挂钟从老宅迁过来,安置在客厅的北墙上。

挂钟已经四十多年了,可它的表盘依然清新明亮,它的钟摆依然守时的摆动,每隔半个小时“当当”报时的声音也和从前一样清澈。

挂钟是婆婆留下来的。临终前,她曾嘱托我,一定要替她保管好这个挂钟。婆婆活着的时候,对这只挂钟异常钟爱,它一直挂在婆婆卧室的西墙上。每天早晨醒来和夜晚入睡前,婆婆都要眼睁睁的看一会挂钟。公公曾建议婆婆晚上休息时,将钟摆停止,钟摆停止了,也就不会再报时了,自然消失了“当当”的报时声。尤其是半夜12点,“当当”的钟声要响12下,严重影响了公公的睡眠。可婆婆却坚决不同意,她自称睡觉时,若是听不见挂钟报时的“当当”声,她会整夜睡不着觉。没办法,公公只好依了婆婆。每晚,他都要等到过了12点,挂钟“当当”了十二下以后,他才能入睡。

嫁给先生已经十多年了,这十多年中。家里的挂钟总是如初时的样子挂在那里,每天“滴答,滴答”地轻唱着。给钟上劲,是婆婆唯一坚持做的活计,每三天扭一回钟摆侧面的小发条。而且每一次扭动发条,婆婆都将钟表上的时间调快10分钟。

为什么不把挂钟的上的时间调正常呢?我曾问过家中的每个人,可他们谁都不肯告诉我答案。就连老公也不肯对我说实话。他和我说,过好咱俩的日子得了,挂钟调快还是调慢都是爹妈的事情,你就别多问了。

一天晚上,我听见婆婆咳嗦的厉害,就找了两片止咳药给她送去了,推开门,我看见只有婆婆一个人睡在床上,而公公则蜷缩着睡在沙发上。我把这一惊天发现告诉了老公,谁知老公一点不以为然,他打着哈洽说我这是大惊小怪,他说他小时候,就知道爸爸妈妈分开睡的事儿了。

可这是为啥呀?见我疑惑,老公说他也不知道。

婆婆和我闲聊时,曾说她从来没和公公睡过一个被窝,哪像现在的年轻人,两个人天天盖一个被子。说这话时,婆婆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的床,眼睛里流露出的分明是羡慕的神情。

许多年过去了,公婆都过世了。随着生活条件的好转,我们手头有钱了,就换了大房子。房子里所有的物件都是新的,唯有那个挂钟是旧的,但它是公婆留给我们的念想,无论搬到哪里,都得带着它。那天清晨,老公踩在椅子上给挂钟上劲。自从婆婆过世后,每三天扭一回钟摆侧面的小发条就变成了老公的活计。老公也和婆婆一样,将钟表上的时间调快10分钟。

“你怎么和妈一样,为啥非得把时间调快呀!”我盯着老公问,老公“嘿嘿”一笑,什么都没说。

“咱家这可真是走在时间前面的钟呀,自打我嫁到你们家,它就从来没走过准点儿。”我嘟囔着做家务去了。

原本已经不把这事放心上了。可谁知,我却在无意中知晓了挂钟调快10分钟的秘密。

那次,和老公一起回他的乡下老家参加一个亲属孩子的升学宴,宴席是自家杀了猪宰了鸡,在村里的宴席厅操办的。村子里老邻旧居的人都出来喝酒了。就连八旬开外的李爷都到场了,李爷辈分高,是村里的老人,虽然八十多岁了,但身体硬朗,思想活跃,说起话来,依然有板有眼。见到我们,他很开心,饭后闲聊,从他口中得知了很多村子里已经过世的老人的生前趣事。这其中就包括我公婆的一些事情,他说我婆婆是个干净利落的人,但脾气不好,她很看不惯我公公的拖沓和慢性子。两人总为此争吵,特别是到了农忙的时候。婆婆总生气公公不能天天陪她在庄稼地里干活,而公公觉得自己很委屈,他在县里是有工作的,总不能天天请假,回屯子种地吧。

时间长了,两人有些生分。公公就和邻居家的寡妇有了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可由于婆婆看的紧,他们并没有机会做出什么有失分寸的事情。可那天,婆婆拉肚子了,干完活时,蹲坑方便,晚回家10分钟,就是在这10分钟里,公公和邻家的寡妇行了一次周公之礼。那件事情发生过后没多久,婆婆就和公公把家搬到了县城里。搬家时,公公花了两个月的工资买了这个挂钟。婆婆很喜欢挂钟,她在挂钟上调快10分钟,就是将生命中不属于她的10分钟删除了。时间久了,全家人都默认了那走丢的10分钟,只有我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

 

(原载于《时代文学》20189期)

 

 

作者简介:尤秀玲黑龙江省作协会员。在《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小说月刊》《飞天》《北方文学》等刊发表过小说。出版小小说文集《两百里地的阴晴雨雪》。现任哈尔滨市作家协会小小说创作委员会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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