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清:乡村夏夜三题

作者: 刘文清 来源: 时间: 2019-08-08 06:58 阅读:

    1、萤火虫

       乡村夏秋夜,池塘边、草丛里、树林间,闪耀着一片片黄色或紫色的光亮。这一簇光亮,上下翻飞,左右移动,把这片区域点缀得如同幻境中的童话世界。这是记忆中夏秋之际乡村夜晚的情景。那闪闪发光的物体,不是霓虹,也不是磷火,而是萤火虫。
    
 萤火虫是乡下常见的一种小生物,只有米粒般大小,长着一对小小的翅膀,昼伏夜出,栖息于草丛中和植物的叶片上。房前屋后的南瓜、丝瓜、西瓜等藤叶上,是它最理想的栖息地。萤火虫是天生的绘画高手,它们把叶皮啃出形状各异的图案来。但它们的杰作往往得不到农人的待见。瓜秧被萤火虫啃了叶子,就会影响生长、结果。于是大人们就往叶面上挥洒大量的生石灰,驱逐萤火虫。但这方法只管用一两天。天一下雨,石灰粉被雨水冲刷殆尽,萤火虫又重新爬满了叶面,大人们也无计可施,只好听之任之。
      
“萤火虫,象灯笼,飞到西来飞到东”。这首儿歌伴着乡村孩子的童年、少年时光。对于萤火虫为什么会在屁股上发光,而且长久不熄,夜夜如此,总不见它油尽灯枯的时候。这个好奇和疑问,也同样一直占据着我童年、少年的大脑内存,百思不得其解。问大人,也始终不能给出一个准确的回答。其时,手上也没有百科全书可供查询。直到多年以后,才从度娘处知道,萤火虫之所以能发光,是因为它的身体里面有一种叫作萤光素酶的化学物质与氧气发生作用,从而产生光亮。萤火虫为什么要发光?那是因为求偶找对象,雄虫、雌虫通过发光来相互吸引追逐,寻找自己满意的另一半。

小时听老师讲过一个故事,说是在晋朝时期,有个叫车胤的孩子,酷爱读书学习,可因为家里一贫如洗,连灯油都买不起。于是他便灵机一动,捉了很多的萤火虫来,装在一个玻璃瓶中,对着萤火虫发出的光亮,来读书学习完成作业。功夫不负有心人。后来这孩子终成大器,考上大学,成了大学问家,在京城当上了大官。当时我们就天真地问老师,假如春天、冬天没有了萤火虫,他怎么办呢?借着这么暗淡的光线来读书写字,他的眼睛不会变成近视吗?老师对我们的提问,不置可否。这个故事是否真有史料记载,我也从未查证、核实,权且把它当成一个励志的典型好了。受这个故事的启发,我们乡下的孩子,每到夏天的夜晚,就将萤火虫捉了来,集中放在一个空墨水瓶里,做成一个灯笼一般的物什,拎着在乡村的夜晚四下里逛荡,开心快乐得不行。

夏秋的夜晚,月朗星稀。要是刚刚下过一场雨是最好,酷热的大地有了些许凉意。这样的夜晚,小伙伴们吃过晚饭,便带上玻璃瓶,去捉萤火虫了。太阳落山后的两个小时,是萤火虫最活跃的时候。它们或独个,或成双,或三五成群,象约定好了似的,集合在池塘边、草丛间、树林里,低飞盘旋,比试着各自的光亮。对于我们的到来,萤火虫们熟视无睹,丝毫没有中断表演的意思。我们对着飞过来的萤火虫,用手轻轻一拍,萤火虫便落在草片树叶上,再轻轻地用手捉住,放入玻璃瓶中。待到萤火虫装满了玻璃瓶,我们这才带着晶莹透亮的瓶子,带着满手的萤光粉,高高兴兴的回家把玩、欣赏,或是与小伙伴们比试谁捉的萤火虫多,谁的玻璃瓶更亮。我们满载而归之时,已是夜深人静之际。此时,相信萤火虫也已找到了自己心仪的对象,飞翔的也累了,一定是回到它们的巢穴,相拥而眠。       

日前有报道说,某市的萤火虫主题公园在东湖开放,数万萤火虫现身,引发市民争相观赏。人比虫多的场景,只维持了一两天,便草草收场。观看萤火虫,成了人们的一个奢望和梦想。甭说城市,就连现在的乡村,随着发展和变迁,萤火虫的栖息环境被人为破坏,这小小的生物,正慢慢的消失在人们的视野,淡出人们的生活。希望那美妙的场景,不只留存在回忆之中。但愿不久的将来,回到乡村,在夏日的夜晚,仍然能再见闪闪的萤火虫,再见那幻境般的童年世界!

 

     2、蒲 扇

       家中的这把蒲扇,是母亲帮我带孩子时从老家农村带过来的,至少有12年了。扇面有些开裂,扇沿也有些开线、卷曲了,但仍丝毫不影响它作用的发挥。母亲说自己生来苦命,享受不起空调。一吹空调,靠得住会感冒。因此,在城里帮我带孩子的这六七年,每到夏天,就是这把蒲扇伴随母亲度过。这把蒲扇,扇走了酷暑,扇走了蚊虫,带来了清凉。待到孩子上小学后,母亲回去了老家,留下这把蒲扇,同时也留下了那段岁月的温馨回忆。
       
年少时的记忆里,蒲扇在农村很常见,是家家户户的必备之物。它的制作材料,取之于蒲葵树的叶子。蒲葵树在老家,随处可见。蒲扇的做工简单,用刀从蒲葵树上砍下一支圆圆的大大的叶片,放在太阳下晒干后,用剪刀沿着圆圆的叶子边沿,裁剪去刺角,再用软篾线或是布条包在边沿处,用细线缝合了,最后再将叶柄打削光滑,留存10厘米左右作扇把,有条件的人家,还在扇柄的下端处钻个孔或是削个槽,缠上彩色的藤条儿或是加上精美的小坠件,既实用又美观,象极了一件艺术品。多事的孩子,则会用蓝墨水写上自己的名字,防偷、专用。但这一举动,多半会得到大人的厉声喝斥或是掌手的惩罚。
       
上个世纪的七八十年代,农村不通电,电风扇进不了农家门,空调更是匪夷所思。蒲扇便成了农村生活的要件,不可或缺。特别是一到夏天、秋天,蒲扇就派上了大用场,长期占据着说一不二的地位。虽然没有济公和尚手中那破蒲扇呼风唤雨、点石成金的强大功能,更不象孙悟空手上的那柄芭蕉扇那般法力无边,能扇灭了火焰山的800里大火。但是这小小的蒲扇,却能在炎炎夏秋,为农人们扇风祛暑驱蚊虫,用处大着呢。除去这个功能外,在农村,蒲扇还可以为人们遮阳、挡雨、垫座。在农村的夏天秋日,在火热的太阳下,你常常能够看到人们把蒲扇放在头顶,遮挡这火毒的日头,遇上下雨,则顶在头上用作雨具。农事轻松时,人们四处闲逛,累了想歇歇脚,就随手把蒲扇放在石头地上当坐垫用,隔热又不弄脏裤子,实用的很。
       
想起蒲扇,就不油然地想念起奶奶、怀念起奶奶来。奶奶作古已经30多年了,60多岁的人生,苦难和贫困与她如影相随,相伴终生。奶奶手中的蒲扇,为她的儿辈、孙辈,扇走了一个又一个酷热的夏天。假如奶奶九泉有知,她应该为今天的生活感到欣慰。现如今,电扇、空调早已进入寻常百姓家。即使是在农村,在炎炎夏日,人们避暑纳凉也不再依靠蒲扇了。蒲扇已完成它的历史使命,逐渐淡出人们的生活。奶奶再也用不着通宵达旦地为孙辈扇风驱蚊了,可以踏踏实实地睡个安稳觉,一觉睡到自然醒,好好的享受现代生活带来的幸福。即便如此,我仍是不能忘怀,奶奶在夏秋夜晚,摇动蒲扇,为我讲故事、哄我入睡,以及呼呼啪啪的蒲扇声,飘荡、回响在夏秋夜晩的情景,亲切而温馨。
       
无数个夏秋夜晚,皓月当空,繁星点点。奶奶带着我坐在门前光滑圆溜的青石板上,轻摇蒲扇,轻风徐来。奶奶给我讲嫦娥奔月、吴刚伐桂的故事。很多次,我就在这娓娓动听的故事中进入梦乡,梦见自己飞进月宫,陶醉于浓郁的桂花香里,变成了小白兔,躺在嫦娥姑娘温软的怀里。每次讲这故事时,我从没看见过奶奶用手指向天空的月亮,却总是用蒲扇的扇面,象征性的指引一番。一旦我用手指了月亮,立马会被奶奶责骂。奶奶告诫说,月亮公公以自己的光辉,为夜行的人们照亮前进的路,从不言苦叫累。人若手指月亮,是大大的不敬。要是哪个用手指了月亮公公啊,晚上等他睡着了,月亮公公就会派人下到凡间,割了他的耳朵。这句话的影响力和震慑力,远比关于月亮的优美传说的诱惑力要大的多。我幼小心灵因此留下的印记,至今仍不能完全抹去,犹如这30多年来,我对奶奶的无限思念和无尽思念!

 

     3、捉蟋蟀 

        在少年的记忆里,蟋蟀的最大功用不是把玩、观赏,而是用作喂鸡养鸭的食物。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农村孩子斗蟋蟀,也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只是小伙伴们打发闲时的一种娱乐,只是其中之一,并非主要形式。在当时的农村,假如有大人玩蟋蟀,那会被人指责说是吊儿郎当、不务正业,与游手好闲的水老倌无异。谁家的小伙要是被贴上了这样的标签,哪家的姑娘还敢嫁他?
       
据说,斗蟋蟀这玩法,始于唐,盛于宋,与斗鸡齐名,历史悠久,也算是一种传统的娱乐方式了。经过一代一代的演绎、发展,形成了颇具东方特色的“蟋蟀文化”,而且还被上升到了与钓鱼、养鸟、种花一样的高度,成为人们之间彼此交流、陶冶性情的文化生活。
       
西方人玩斗牛,是人与牛斗智斗勇,虽惊险刺激、残忍血腥,也多有斗牛勇士或是观斗者死伤事例,但人们仍毫无惧怕,置生死于度外,几百年乐此不疲。而我们古人却是操纵着鸡与鸡斗,蟋蟀与蟋蟀斗,并从旁观中获得乐趣和快感。也许这就是东方文化与西方文化的差异所在。
      
“萧萧梧叶送寒声,江上秋风动客情。知有儿童挑促织,夜深篱落一灯明”。叶绍翁的这首《夜书所见》生动地描绘出了一幅儿童捉蟋蟀的图画。蟋蟀,古称促织,俗称蛐蛐儿。诗中没有写明儿童捉蟋蟀作何用途,是纯粹的好玩,抑或也是如我辈当年一样,捉了用来喂鸡养鸭?不得而知。
       
在农村,小伙伴们白天要上学,放学后还要摘菜煮饭、打猪草、带弟妹,只有晚上才难得空闲,有时间去捉蟋蟀。夏秋的夜晚,繁星点点,热浪扑面。晚饭之后,我们三五个小伙们,家里条件好的,手持手电,条件差的,则用墨水瓶自制油灯,再腰挎背篓,便往后山进发了。一条山路从杂草灌木丛中穿过。小伙伴们行进在山路上,虽然此时太阳已下山两个小时,也有山风吹拂,但仍让人感觉是置身蒸笼、酷热难耐,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蟋蟀它也怕热啊。晚上八九点光景,大的小的,黑的黄的,公的母的,蟋蟀们纷纷从草丛灌木中跳跃了出来,蜷伏在山路上乘凉呢。蟋蟀们发出的吱吱声不绝于耳,组成一曲夜间大合唱。等后来涨了姿势才知道,蟋蟀在晚上出来集中活动,是因为此时是它们交配的最好时间。蟋蟀们利用这个时间段,完成传宗接代的重大使命。吱吱的叫声,是雄性蟋蟀在吸引异性的关注,视同于对唱山歌,琴瑟和鸣。现在想起来,当年小伙伴们的所作所为,于蟋蟀而言,无异于伤天害理、断子绝孙。
       
我们或打着手电或提着油灯,蹑手蹑手蹑脚地走近它。蟋蟀在手电光的照射下,一动不动的,象是在休息,又象是在等待。我们俯下身去,手拧着蟋蟀的小小身体,打开腰间篓子上的竹篾盖,轻抖手腕,蟋蟀便顺势跃入篓中,再封上篾盖,如此反复,直到满载而归。捉拿过程中,蟋蟀屁股后面的那根尖尖的刺儿,也时常让小伙伴们心生畏惧,虽然无毒,刺中了也会让小手指疼上好一阵子呢。蟋蟀是鸡鸭的美味佳肴。鸡鸭吃它,如同现在城里人们好吃野味一般,可以丰富营养,促进生长发育,以便早日卖到墟场集市,换回钱币,补贴家用。当年杂交水稻尚未大面积推广种植,人都缺米少粮,哪还有剩余来喂鸡养鸭呢。于是利用夏天晚上时间,去捕捉蟋蟀就成了小伙伴的必修功课。小伙伴们也乐于此事,不厌其烦,既可把捉蟋蟀当作结伴玩耍的大好时机,又能为鸡鸭解决温饱问题,还能减轻家里人禽争粮压力,一举多得,何乐不为?至今回想起来,年少时乡村夏夜捉蟋蟀的场景,虽然没有斗蟋蟀肆意疯狂的快感,但那种劳动的成就感溢满少年心间,这种快乐,回味悠远,经久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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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刘文清,男,湖南宁远人,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在线签约作家,现供职于湖南省株洲市司法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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