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久成:故乡,我是你的纤夫

作者: 何久成 来源: 原创 时间: 2020-05-12 11:03 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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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乌裕尔河岸边的一个多民族村,老名叫二十棵树,后更名为胜利村。距林甸县城六十里地,与齐齐哈尔接壤。村里原来分前屯和后屯,本地人也叫“前围子”和“后围子”。解放初县里调整行政区划把“前围子”单独划分出个“南岗村”。“围子”的来历要追溯到解放前,那时经常闹“胡子”,打家劫舍。所以,前屯和后屯为了防“胡子”都筑起了高高的土围墙,四角均设有炮台。说来也怪,听老人们说,打从村里修了围墙和炮台,再就没遭过“胡子”抢,因为“胡子”一到老曹店,搭眼罩往村里一瞧,围墙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枪筒,吓得“胡子”们尥蹶子跑,而且越传越神,传得胡子们连胜利村的边都不敢着。不仅如此,还听老人们讲,打从三百年前建村时起,这条河就没发过大水,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是个名副其实的鱼米之乡。所以说,外乡人都说胜利这地方风水好,是块宝地儿,连大姑娘小伙子都长得漂亮。尤其是乌裕尔河的鱼儿,特别好吃,吃了上瘾,吃了这回想下回。什么南来的,北往的,只要路过胜利村,必定要在那儿“打尖”,吃鱼儿,吃饱了喝得了,才肯善罢甘休。后来村里又打出了一眼温泉井,因此,胜利村又多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温泉之乡。

参军那年我十八岁,今年我六十岁。一晃,我离开故乡已经四十多年了。四十年来,我一直在做着一个长梦。梦里,我总是撑着一条小木船,徜徉在故乡的芦苇荡里。芦荡里有时很静,静得只能听见我自个儿的心跳声,再就是船杆划水的声响,连那些水鸟们也都在默默地啄鱼儿吃,每当这时,我常常会迷失在芦苇荡里那阡陌纵横的船道里;而有时又热闹非凡,当我的船儿一旦闯入到某个湖心时,那里立刻就会沸腾起来,只见成群的野鸭惊恐似的在我的身边匆匆掠起,将湖面犁起道道白浪,那情景活像一队迅速出击的快艇;白鸥在我的头顶翻飞鸣叫,像白云一样飘逸在湖面的上空;天鹅、白鹭、凤头麦鸡、还有大雁,悠闲慵懒地在湖面上洗浴或梳妆,时而发出悦耳的低吟;丹顶鹤绅士般地在我身边的苇丛里翩翩起舞、歌唱,它仿佛又是一场盛大的歌舞晚会上的总指挥,它的鸣唱常常会引来许多鸟儿的啁啾和啭鸣……洁白的荷花,鹅黄色的菱角花,以及粉的、紫的、蓝的和殷红色的水草化,盛开在荷叶间,把湖面点缀得锦缎一般,如同姑娘们的裙摆,直漫天际,令人心旷神怡。每当这时,我总是禁不住地想歌唱,唱什么呢?正在琢磨这当儿,对面的苇丛里却突然传来了家乡小调《月牙五更》:

一更啊里呀月牙没出来呀啊

貂蝉美女呀啊走下楼台来呀

双膝跪在地土尘埃呀啊

烧烧香那个拜拜月呀啊

为的我们那个恩哪恩哪哎了我说恩和爱呀啊

于是,不仅是我,连那些隐没在芦荡里打渔的汉子们也都不约而同地跟着哼唱了起来:

二更啊里呀月牙出在正东啊

南堂报号啊名叫高琼啊

呦收下贤妻名叫刘凤英啊

刘小姐呀啊为高郎啊

才得那个相啊相啊哎了我说相思病啊

……

挥不去的,总是那遥远的过去。

我的梦是瑰丽的,是香甜的,也是迷人的。我常常在梦里笑,甚至会笑出声来。

是梦,也不是梦,因为梦中所见,其实就是定格在记忆深处的故乡实景。

 

我爱故乡的乌裕尔河,它像母亲一样哺育着我。我是喝着它的水、吃着它的鱼儿长大的。

多年来,我虽身在异乡,走南闯北,但是,故乡就像我自己的影子,无时无刻不在跟随着我,如果我是一只风筝,它就是牵着我的那根长线;如果我是一个纤夫,它就是我永远也走不出去的纤岸;如果我是一只漂泊的小船儿,它就是我心中的灯塔。无论我走到哪里,也无论我走出多远,在我心底,总是有一个声音在召唤着我——归来吧!归来吧!!

我爱故乡的父老乡亲,是他们养育了我。他们不仅给了我生命,也给了我生活的勇气,我思念他们,特别是那些生不逢时已故的老人们,他们终生承受着苦难,而苦难就像大海和草原一样,成为一种载体,包容着所有的灾难与不幸,并且也承载着某种幸福和欢乐。可他们自己,仿佛一无所有,他们获得的只是因为把苦难当成一种德行而伟大的胸怀,他们甚至把承受苦难当成一种希望,并以此来支撑和完成自己的一生。而今天当我们庆祝改革开放的辉煌成就时,当老辈人的希望已经变为现实时,我尤为怀念他们,只可惜我再也没有尽孝道和感恩的机会了,这给我留下了深深的遗憾。

我爱故乡厚重的人文历史和古朴的民俗民风。那张扬着民族个性的篝火秧歌及萨满歌舞,令人心醉神迷;评书、三弦、柳笛和老井述说着古往今来;勒勒车、大草房、乌拉头、豪壳帽子、狗皮套袖、狼尾草帽、艾蒿火绳、包冻饺子杀年猪、三十初一大拜年、冬季的原野狩猎、黄卡泡子赶鱼讯,以及春天的荒火、夏天的香瓜、秋天地头烧豆吃,乃至就着土豆茄子酱啃苞米、粘豆包黄米饭沾猪油……都别有一种家乡的情趣和味道,而那种久违了的家乡味道,还有那弥漫在晨曦和黄昏里的炊烟,就是我的乡愁,是那样地令我难以忘怀。

我爱故乡的一草一木——那银波翻卷的芦苇荡、莽莽苍苍的云烟水草、妈地湖里的菱角、东山岗上的杏花林、“大拐弯”草原上的牛羊、乌裕尔河上的日出日落,以及冬天那茫无边际的雪野,还有我最爱的故乡三月风……一切的一切,都令我神往,令我思念不已。并且把这种思念注入了笔端,曾在报刊上发表系列散文《故乡的乌裕尔河》,也曾出版过散文集《故乡寄情》,为家乡讴歌,让更多的人了解家乡,领略和分享家乡的秀美风光,是我为故乡献上的一份爱。

如今故乡已经发展成了集镇,以乌裕尔河为依托的旅游业,吸引八方游客,带动着村经济迅速发展,农民不仅住上了砖瓦房,还住上了楼房和别墅,洗上了温泉澡。

这巨大的变化,不仅让我感到欣喜和快慰,也让我感到骄傲和幸福;我骄傲,我是乌裕尔河的儿子!

……

四十年,人间嬗变,当我握着一把苍凉,回望我走过的人生之路时,有欣慰,也有遗憾。欣慰的是,我没有辜负老辈人的希望,为保卫祖国建设国家做出了自己应有的贡献;遗憾的是,在家乡发展过程中,我没有出过一点力气,更没有能力给家乡以经济上的支持和贡献,大有无颜见江东父老之感。

然而,尽管如此,我还是要经常回到它的身边,正如有人说的那样:多大的风也拔不动我的身躯,因为我苦恋着你呀——故乡。

每一次回乡,都依依不舍。真恨不得喝尽故乡的清泉水,吻遍故乡的芳草地;

每一个梦里,我都徘徊在故乡那阡陌纵横的田间小路上,哪怕我的思绪插上翅膀,但怎么也飞不出故乡的天地。

    啊,我梦绕情牵的故乡,让我永远做你的纤夫。

作者简介:何久成,锡伯族。1951年出生,黑龙江林甸人,籍贯沈阳。在部队生活26年,1995年转业,2011年公务员退休。就读于林甸一中,毕业于解放军后勤工程学院,高级工程师。1986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出版长篇小说及散文集多部,作品多次获奖。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齐齐哈尔市作家协会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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