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平：初恋

　　哲人说，爱情是生命的永衡话题，虽知年轻男女间的友情与爱情应该是两码事。然而，友情也有令人心跳的感觉，追溯在幼儿园上大班时，还不算正式男人的我，曾有过这样的经历，现在想起还回味无究——说实话，这事是否属于我的“初恋”？还请资深情感专家认真探讨研究：因为那时的我才六岁，可发生的故事已相当感人。
　　春天里的同龄女生小慧姑娘，衣着整洁眉目清纯，活泼可爱如同一只美丽的小鸟在飞翔。每天早上，她总是舍近求远来到我家，还总带来一枝玫瑰花送给我。不管人前人后，她总是天真无邪地搀着我黑黢黢的右手去上学，后来才弄清，原来她家的后院里有个大花园，里面种了许多盆玫瑰花。
　　时间一久，邻人们都觉有趣，我的家人也有同样的感受；因为这时的我干巴矮瘦，并且总是鼻涕拉乎。因穿哥哥的旧衣所以总是不太合身，形象就更显哐当邋遢，毫无吸引异性尤其像小慧这种漂亮女孩的魅力，但品貌出众的她却非常大方，对始终我温情似水，要知道，她可是咱幼儿园里的首席美眉啊。在至今仍属本市最好、最大的幼儿园里，凡有重大活动，如“六一”儿童节，国庆元旦，各班出节目参加汇演时，众多小朋友中我俩才是对绝配：化过妆的我可说演啥像啥很有台型，极具表演天赋。有时我还会即兴发挥，画龙点睛地恰到好处。所以班主任洪老师就让多才多艺的小慧与我配合演出。
　　时间一长，彼此已经心有灵犀，所以配合地如魚得水，若偶然換别人我俩谁都不愿意。这情景如坚持至今，可能在中国文艺舞台上就沒了王洁实谢丽斯，接着还会挤掉于文华和。
　　每逢有表演任务，咱俩的脸上就被那些年轻女老师随意涂抹，总是滿脸花里胡哨地被一同轰上了台。这期间我演过好人，也演过坏人，譬如在七个小矮人中，我演那个老巫婆，马兰花中，我演人人痛恨的大狸猫，白雪公主中我是大灰狼。可演天鹅湖片断时，那位英俊勇敢的小王子就非我莫属了。小慧演楚楚动人的小天鹅，事前，汪老师为她选过几个男生，但是台型都不理想，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我演得声情并茂，譬如向小天鹅求爱那段，倘若莎士比亚亲自来看一定会热泪盈眶，拍手叫绝。看到我笑逐颜开，小慧的表演更加丰满。要说是我俩最拿手的保留节目，那就是那拨罗卜的儿童剧。
　　我演老头，她演老太，咱俩一前一后一拉一唱，动作维妙维俏，剧情高潮迭起。最具舞台轰动效应的，就是在这棵大罗卜终将拨出前因本人用力太大，总会跌倒在排在我后面的她身上， 此时必定会引起全场哄堂大笑，掌声雷动，全园小朋友都是咱俩的铁杆粉丝。在班里，我俩平常基本形影不离，尤其是她总用娇滴滴的声音，惊咋咋地高喊，陈平，陈平，你快来看呵！陈平，陈平，你快帮我来拿一拿嘛！这声音让其它男生听了心中非常非常地难过和妒嫉。长相个头都不如他们的我，却受到全园公认漂亮女孩的青睐，这使他们心理上确会产生点问题，见我俩友情总是有增无减，并向坚不可摧的发展发展，他们的内心虽感沮丧，不过也是很无奈的。
　　幼儿园经常组织我们去公园游玩，尤其是在春秋两季里。非常激动的我们，总是乖乖地排好队，手拿自己的小板凳，然后有序地从园内走到外面的大马路上，步履璊珊中，鱼贯跨上辆前面长着个大鼻子，后面像大箱子般的大客车里，我们先叽叽喳喳一番，然后张头伸脑，两眼不够地朝窗外看去。小慧与我坐的位罝常会被安排在驾驶员的旁边。上车后她就塞面包给我吃，她带的面包特别松软香甜爽囗。一到公园我就像卸了笼头的野马忘掉小慧在公园里东奔西窜，急得洪老师在后面大喊大叫也不回头，
　　一直玩到被老师们像撵鸭子般从公园里出来，满头大汗的我刚坐进车里，小慧便抖出一块手掖的干净粉红小手娟，仔细帮我擦汗揩鼻涕，样子就像个小大人让老师看了哧哧直笑，同学们也纷纷校仿我俩。
　　有一天的早上，我俩正手拉手地走出弄堂口准备去上学，不料被正挑水路过这里的阿金师傅迎面碰到了。
　　大老远，他便嘻笑着放下了肩上的水担，接着像老鹰捉小鸡般张开双手将我俩迎面拦住，嘴巴里就开始诙谐地调侃起来。
　　啊哟！蛮热咯的嘛，你们俩位。他先朝着我故意咋乎乎直嚷，呀！你这小家伙蛮稀流的啊！看你，人长的像根罗卜干，还整天鼻涕拉呼，没想到倒挺有艳福的，比我可强多罗！
　　说完他对正走过来的邻人赵先生大惊小怪：赵先生呀，赵先生，您千万别小看他这个瘦不拉叽的小鬼头啊！不露声色，闷骚地骗起女朋友，而且还是个绝顶漂亮的女朋友，很有办法哟。嗯！看不出，真看不出，手段是可以哦。年过半百，专事书画创作的邻居赵先生，一听阿金这般说，存心也想凑凑趣。他瞪了高度近视眼，慢条斯里地朝我俩踱近，接着一边低下瘦脸，用手捋着下巴额上稀拉长胡须，一边和着阿金的调门满脸讪笑打起浑,嘿，嘿嘿！你这小小的陈小六子啊，看不出你的艳福还真不浅啊，果然是个风流倜傥的少年情种。不过虽属自由恋爱也须当了大家面，谈谈你们彼此相爱的经过吧！常见小慧既送花又总与我同行的邻人们心里早觉好奇,这时也纷纷围过来，嘻嘻哈哈和着他俩道：哎，讲讲恋爱经过；是要讲讲经过的。接着是阵哄笑。咋呼声让走路上班者们听到一下子全哄过来围住咱俩，阵势把似懂非懂，只是瞪大眼木呆呆看着他们的我俩弄的面红紫胀不知所措。想起当时一副窘态，情景定然非常滑稽狼狈，尤其是我那挠头摸耳，还不停揩鼻涕幽黙含蓄的憨态，定然非常搞笑。
　　而情急中的我，只能掰开小慧紧握我着的手，然后拼了命从人缝中挤了出来，接着撩开双腿像只兔子般，一溜烟地往幼儿园方向直跑。可小慧姑娘一直跟在咱的身后，因不知我是何意，所以她急的又喊又追，那一副颠颠失魄的样子，让围观者们看了必然愈加大笑不止。
　　不过第二天一早，小慧她又来了，并且照样送一枝鲜艳的红玫瑰给我，我们照样手拉手地去上学，只是远远见到阿金的身影，咱俩就哇地一声大喊，然后各自撒腿就跑！这阿金呢，他一边在后面大笑，一边大喊：喂，小朋友，慢点，你们慢点，小心摔倒啊，可此时的我俩，比真兔子还跑得快啊。
　　转眼，幼儿园的大班生涯结束，我们全去上小学了。因不在同校读书，所以我再也未见到过小慧姑娘。童年这段懵懂罗曼蒂克，也就很快烟消云散了。没想到在上小学的下半年，全市突然流行脑膜炎并传染地比较严重。所以母亲分别带我们去医院打防疫针。
　　当我上午来到这间酒精味很浓，满眼洁白的医院注射室，见到这位罩戴露出两眼，眼神温柔眼睫漂亮的中年女护士一边准备帮我打针，一边和母亲讲着话。听她俩话题似乎与我有关。
　　果真，当她得知我是谁时，立刻惊呀地用手轻轻把我脸扳过前后细看了几遍，然后笑着对母亲说，啊呀，曰子过的可真快呵，看看他都长的这么大了。母亲转过脸笑着对我说：知道吗？她就是当年替你接生的胡阿姨，要不是她抢救的快你早就没命了，这话让我听了非常惊呀。原来她就是小慧的妈妈呀，妈妈的话让我明白了，于是涨红了脸抬起了头，怯生生叫了声胡、胡阿姨您好，她也很高兴地嗳了声。
　　此时的母亲，急切地问起她的女儿。谁知这位温柔漂亮的胡阿姨一听这话笑容顿时凝固，沉默好会儿她才黯然低声地说；女儿小慧在去年春天上学的路上遇到车祸，大腿以下被刹不住的卡车轮子当场辗过，两腿齐刷刷被轧断了。话末说完，她便控制不住地鸣咽起来，两行热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哗哗流下，我们一下子惊呆了。说着说着，她咬牙抿嘴转身伏在那张备用床上大慟不止。看到她那柔美身影趴在床上抽搐，母亲和几位护士连忙上前一边细语安慰，一边陪她流泪，众家长听到这令人心酸故事，尤其是弄清小慧才是八岁女孩后，也都跟着唏嘘不已。
　　我惊呆如木鸡，一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真的吗？那位活泼可爱聪明漂亮的小慧，我幼儿园最要好女友，她的双腿被汽车轧断了？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呀！我在心里竭力否定，但这事是她妈妈亲口叙说我听得非常清楚，她成双腿全无的瘸子了？这位美丽人生才将开始的小慧，从此将失去常人的……下面我不敢再往下想。
　　忽然，头扎两红蝴蝶结，身穿件红绒线衣的她，每天早上欢蹦活跳地从我家门外走进来，一边微笑着送我一朵红玫瑰，一边与我亲蜜携手去上学的烂漫笑容纯真美丽身影，还有与我同台表演时，她那副天真快乐对词模样，以及她娇声细气陈平，陈平，你快……不停的叫喚声在我脑际蓦然泛现，形象栩栩愈显鲜明。
　　一个念头在我脑海顿时萦絮，倘若她上小学时与我同校同班，咱俩仍常携手去上学，那双腿被轧断的肯定只会是我，绝不会是她，因真遇到此事，我必然要挡在她身前……但现实恰恰相反。
　　在前我就知道，小慧与她爸妈原先在苏州生活，但当医生的爸爸在她小时突然患病去世，为避开令人伤心地，母亲带她回到本市外婆家从此她们俩相依为命，可现在却发生了如此意外的事情让我惊悚非常，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初湆世事的我，尝痛苦的滋味，残酷的含意，内心确实很难过。一段时期我总幻想小慧她神奇地站了起来。但臆想终未能改变她致残的现实。母亲一回来就将此事告诉了外婆。
　　善良的外婆听了一边抹眼泪，一边乜眼看着我，并对母亲嚅嚅道，唉！我总认为老虎这孩子模样长的虽怪，倒还真得有女人缘，艳福确实不浅，你想想，天天有位漂亮姑娘来送花给他，还天天手拉手地一同去上学，这姑娘长的又是那么讨人喜欢，真是应了句臭猪头总会有瓮鼻子来闻的老话啊，可是站在旁边的我，却如堕云端木蓄蓄地全然不懂。
　　一直到后来我结了婚，女儿也上小学了的有天，电视转播某届残疾人运动会的实况，我突然发现，那位轮椅射击项目的金牌女得主的模样极其眼熟，仔细一看，她就是我幼时的女友小慧呢，我突然想起外婆当年曾经讲过的话，这才方觉如梦初醒呢。{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