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平：猪道
哇，看，许九戒有反应了，真的有反应了，老板！控制室里的专家们在彩屏上发现，小公猪许九戒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监视眼，嘴巴还哼了几声。它知道这声音是从这里传出来的，果然是只聪明的公猪，留下来当种猪确实很有希望。听见有人这么一说，明亮宽敞的控制室里传出一阵笑声，音量再放大点，老板程博士也笑着说。屏幕上更清楚地显示的这座全日凈水供食，明亮立体的现代化猪舍。
这里不仅四季恒温调节，还有定期播放着优美的音乐与诗歌朗诵，甚至还会定期播放世界文学名著，如米兰.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精句；跟一个女人做爱和跟一个女人睡觉，是两种截然不同，甚至是几乎对立的感情。爱情，并不是通过做爱的欲望。还有卡夫卡《变形记》中最精彩的选段，汪国真《爱的旋律》；爱情像一杯清茶，生命之爱，我的心你可懂得……两个人的故事，有你的日子总是有雨，你就是我的梦……思念是风是云是婵娟……远离爱情只要彼此爱过一次等。
对程博士设计的这套装置许多人上来持怀疑态度；不就是一群要被宰杀上市场的肉猪嘛，有必要化这么大的代价，把猪舍搞的如同宾馆？但听程博士把研究成果一公布，大家全肃然了，哇塞，竟有如此高的效益啊，进入高科技养猪时代的人类，的确很了不起。
是的，经过程博士与他的团队近几年精心研究发现，生猪的生存环境毎改善若干百分点，它们的幸福指数便能明显提高若干度，产生的经济效益更是按几何数提升，如每500克鲜猪肉中的氨基酸，蛋白质，肌肉酸等对人体有益的元素，与传统养猪的指数明显提高若干倍。具体表现是在肉质鲜美，精肉率达国际最高标准。
事实是市场上我们饲养的猪肉，每公斤已卖到120元，但仍然供不应求，所以明年的存栏量，要在现有20万头基础上再增加20%——-让猪们幸福成长的结果，还就是造福于人类，咱们就没理由不让猪们的暂短一生过的幸幸福福，健健康康，我想，这就是人与动物间的和谐关系，更是让地球上到处充满爱的仁慈之心。
众人一听，个个欢欣鼓舞。程博士又说，衡量猪们幸福指数的标准，除了让它们吃饱住好，环境防疫及时，关键还是在猪们的精神因素，只有尽量減少它们的烦恼，让它们始终在愉悦的环境中成长，幸福指数必然就高。
不过猪们的烦恼，我们人类又咋能及时了解呢，惟靠这套人猪语音同译装置了程博士笑着说，事实上专家们今天安装刚调试，就听到后备种猪许九戒与同类们的议论，大家全竖起耳朶细听。
哼哼，人类计算机的计算结果又快又好，如果还把着算盘不放，大概卫星也永远上不了天。听许九戒锋芒毕露地自语，旁边那只叫文六戒的长毛猪立刻反驳，人类再现代化，可是小说还是离不开讲故事的范畴，仅是传递的太快，内容必须快速更换而已。
许九戒一听，就轻蔑而傲慢地看看它说，这个，你也懂？告诉你小赤佬，小说以前是没有小说的，小说以后也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小说。譬如中国古代字典解释“车”的时候，大约与内燃机屁关系没，但现在大家嘴里说“车”，心里多少有点飞驰感了，哼哼，这就是有文化与没文化的区别，你呀，还是跟我学习学习吧。说完，它抬头看了看周围的同类，哼哼呵呵，听见它们全发出如赞同的声音。
没想到，这只叫文六戒长毛猪并不示弱，哎呀，你许九戒肚里有多少货，我能不知道，主人问何谓小说，你却反问怎么写小说，你跑题也跑的太远了吧，即使这样，你的说法也是不正确的，事实上当今小说的发展更快、更多，不信，你到出版社去调查调查，如今已出版的小说每年递增量有多少？
你懂格屁啊，你，就喜欢充老相，告诉你，真正的小说应该去尽政治谎言、道德谎言、商业谎言、维护阶级权贵谎言、愚民谎言等谎言，使呈现出来的小说成品具备纯粹的艺术性。人类古代就有“县令干”的慨念。其于大达亦远矣。"县"乃古"悬"字，高也;"令"，美也，"干"，追求。你懂吗？刚才我说像米兰.昆德拉这样的小说，以后不会出现了，因为他……不过跟你这蠢货说根本没用，蠢货。
恼羞成怒的许九戒在对文六戒咆哮同时，还露出两只尖锐的獠牙，大有野性厮杀的返祖现象，紧张气氛让处于安静的备用母猪栏里也出现骚动的迹像。哎，哎，哎，你干吗，干吗故意踏我的后蹄啊，偶才上的指甲油，是许哥刚送给偶的见面礼。
听见那只刚对许九戒媚笑地说，许老师，我要跟你学习写小说，我也想干县令的小母猪，现在很夸张地对站在它后面那只小毌猪大嚷。干县令，干县令，小毋猪们一听全哼哼唧唧起来，这话让许九戒的情绪更激动，所以使猪舍里出现了明显的混乱。不好，备种猪群里出现了骚动，保安室，马上派人去看看，不要忘记带上人猪同音翻译器，让我们了解下具体原因。看的很清楚的程博士，立刻打开对讲机进行安排，不一会，屏幕上就出现两位年轻強壮的保安人员，手持警械进入宽敞明亮的现代化猪舍里。
【2】
世上再聪明的猪也永远属于低等动物，根本不知道主人为它们创造优越条件的目的，就是能让它们健康长大后杀掉卖个好价钱，而它们认为养尊处就是当猪的天命，而且随着美诗与名著的潜移然化，在吃饱喝足之余，有些猪也就爱好文学来，尤其是许九戒与刘三戒这两只小公猪，表现地最突出，没事，它俩哼哼唧唧地创作起小说，吟起诗来。还有华二戒文六戒这两只公猪，一只爱好起钻牛角尖式的哲学，一只喜欢弄点游记什么，充分体现人类的总结，这文学啊，不就是门吃饱撑出来的艺术嘛。但圈养毕意是种体制规则，养尊处优可以，但不准脱离体制的戒律。所以这些有点文学细胞的小公猪，即使能听到像米兰.昆德拉，卡夫卡，还有屠格湼夫等哲理文学大师的文学振撼篇，但戒律不能触犯，因为供养目的不是培养另类，这点人类很清楚，
可这只没经历过生活磨难，生下就享受到优厚物质条件，又受到点世界名著的熏陶，就自认满腹文才的小公猪许九戒，脑中毫无这方面的概念，所以也想当作家了。
虽然拼命模仿大师的口吻，挖空心思卖弄文字技巧，弄得语句也蛮煞有介事甚至神秘兮兮，但因实在没人沒物沒事，刻划不出宕拓悬念，人物悲欢离合的曲折情节，启迪出耳目一新的猪生哲理，只能废话连篇泛泛而谈，与小说要领根本挨不上。这到情有可原，毕竟是只猪嘛，可它却整天踌躇满志，浑然不觉，巧的是，当它面对小母猪们得意洋洋朗读它的新作，并强调这就是刚创作的新“小说”时，主人程博士正好在控制室配合工程人员首次安装这装置，听完它的这篇杰作不禁失笑，这也是小说？连小说的基本概念也不清啊，哎，猪总归还是猪，智慧永远比不上人类的哟，大家一听全哈哈大笑，接着聊起创作小说的基本概念。
不管前苏联还是当今中国，或者小说正往散文化方向发展等等，但小说的基本法则与体制存在与否毫无关系，写小说就是讲故事，追溯中国最早出现小说的年代，应是在明代中叶，之前还是以诗词，元曲与杂剧为主。小说的开山之作，就是罗贯中的长篇章回小说《三国演义》，与之媲美的有施耐庵的《水浒》，接着又出现《西游记》，《新列国志》《东周列国志》《封神演义》和《金瓶梅》等作品；结构宏大，人物众多，不乏鲜明的个性，故事情节曲折，语言通俗生动，各以现实主义或者浪漫主义的艺术特征取胜。
短篇小说的繁荣与冯梦龙的努力分不开，他选编的《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三部短篇小说集中，对市民生活的描写绘声绘色；清代的小说创作，在思想性和艺术性上，都达到新的高度，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曹雪芹的《红楼梦》代表了我国古代小说的最高成就。呵呵。
公猪许九戒说以前沒有小说？听位工程师笑着说程博士立刻提醒，不要有了同声翻译这高科技手段，就忘记它还是头猪啊。大家听了又大笑不止，再高科技，也改变不了猪的特性，于是继续讨论；对前苏联文艺理论的核心，任何人不能一慨否定，事实上目前俄罗斯的文学轨迹，还是在前苏联的文学理论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仅是剔去某种政治束缚；细看陈忠实，莫言的小说，他们没从同一个模子复制出来，但全没离开小说的创作法则，可谓中外贯通。没有太多的生活经历，写不出真正的小说，从而只能用否定一切，或者用空想未来的泛泛而谈，俺盖自己的所谓创新空虚而已，程博士笑着总结。
没想到，他们的讨论，竟然全通过这套尚在调试阶段的人猪对话装置传到猪舍里，结果导致两只后备公猪差点反目为仇。
哎呀，猪总归是猪啊，听人类大师们讲的故事才能知道何谓小说呢，文六戒感慨地对许九戒说。
可许九戒的个性刚愎自用，听不进不同意见还想寻衅廝杀，结果让猪栏里发生了骚动。前来维持猪舍秩序的两位保安一边用警械将它俩分开，止住隔壁栏内后备母猪们的起哄，一边从人猪同声翻译器里弄清发生骚乱的原因：
前苏联都解体了，这样的文艺理论半分不值，许九戒涨红了脸对文六戒说，文六戒立刻反驳：请你不要离题，正面回答何谓小说。
主人说 小说的基本法则与体制存在与否毫无关系，这已背离了党对文艺的指导思想，且不说政治上的对错，就现象而言，这是在睁眼睛说瞎话，许九戒气势汹汹直指主人。听许九戒仍在离题万里，文六戒反驳道：那么《红梦梦》也违备党对文艺的指导思想，那位曹雪芹是在何体制下写出这部名著的？主人说目前俄罗斯的文化轨迹，还是在前苏联的文学理论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仅仅是剔去某种政治束缚。
俄罗斯没被外族入侵并被民族灭绝，文化的一脉相承是个路人皆知的情况，毛估估主人的结论不错，其实根源大相径庭。听出许九戒故意迴避本质问题扯到其他上面，文六戒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正此时，听见母猪栏里又冒出许老师，我要向你学写小说的激动叫声。文六戒回头一看，还是那头暗恋许久的小母猪，一股嫉恨之气从胸中冒出，许九戒啊，你又在胡说八道了：俄罗斯没被外族入侵吗，难道拿破仑，希特勒也是率领俄罗斯人打俄罗斯？这话许九戒一时语塞。但还气势汹汹地強辩：既然主人前面说小说的基本法则，与体制存在与否毫无关系，后面又说仅是剔去某种政治束缚，难道……
话还沒说完 文六戒立刻骂道：你啊，就是头无可救药的蠢猪，不就说明政治束缚是体制強加，刚才的《红楼梦》已提了这问题，按照你的逻辑，苏联解体了，俄罗斯就没人写小说了？你自己觉得你这罗辑可笑不可笑。你不要绕来绕去好吧，请正面回答，你究竟懂不懂小说，不懂就不要充老相，少写点糗文误导母猪们，我看就你的这种基因去当种猪，哪只母猪与你交配生出来的后代。也一定变种小猪。说完这句话，它两眼朝那头小母猪瞄去。没想到这话小母猪听到了，立刻朝文六戒抛来了个媚眼，还举起小白前蹄对它嗨地打了个招呼，眉来眼去的暧昧态度，一下子激怒了许九戒，它想，妈的，你一边羞辱我一边还想夺我的马子，世上会有这等好事，拼了，今天我跟它拼了，于是撩开了四蹄，拱起突兀的猪嘴就朝文六戒冲去，正此时，中心派来的两保安，突然出现在它们的面前，避免了这场因猪写小说而引起的纠纷。听完两位保安的详细汇报，程博士看着屏幕上安静下的猪舍陷入深思。
【3】
自然界的奥妙在于，若不发明此套人猪同音翻译装置，人类根本不知猪们的思想与爱好追求，虽然按照食物链法则，它们的生存价值是为人类所需，但从大环境慨念展望，人与动物和谐共存的本质，就是为让这种食物链更优化，及时理解它们的内心世界，其实就是在理解人类自己。从许九戒的活思想分析得知，小范围圈养确实禁锢了它的思维，让它只能用体制灌输的慨念看问题，从这点看，文六戒视野比它宽阔，要不是食物越来越少，估计这只小野公猪是不会心甘情投到体制内的，但离开体制连活下去也难，原因很复杂，还有闲情去谈啥文学小说啥的，看来人类的无情掠夺，已让它们无法去自由生活了。
看看这里不仅食居无忧，还配有高雅音乐与名著欣赏，更有许多白嫩可爱的小母猪陪伴，让它整天沉浸在爱河的包围中，这与在野外生活环境难以想像，哇塞，还是体制内的圈养好啊。通过同音翻译，程博士也能获知，猪脑虽然简单，但还不会把假活说的比真话还真， 既然如此，就应与它们及时沟通，听听它们的真话，了解了解它们的真实想法，为它们排忧解难，让它们在无烦恼的环境里健康成长，目的还不就是更好为人类服务，这不就是个两全其美的上佳理念？
主意拿定的他，立刻換上工作服带上同音翻译耳机，当然还须乔扮一下，按照网络用语就是该套个马甲，因为有些猪的智慧还能评论文学，一旦被它们认出来了，也许也会假话真说，尽拍我的马屁了，这风气一旦在猪中蔓延，人类还能从哪听到真话？程博士一边这样想，一边走进这排宽大，到处有哼哼唧唧声音的猪舍里。他从同音翻译里得知，公猪们正在谈论性功能，小母猪们也在评价那只小公猪长的帅，猪们这方面的嗜好像与人类的差别不大。
是的，人类无论成功与否的男性，一旦吃饱喝足，除了谈事业就是谈女人，而年轻女人一旦拥有养尊处优的生话条件，大都是去寻找刺激彼此吃醋；否则中国电视上就不会出现这么多缠绵的后宫电视剧。
但程博士还是听到了另种声音。引起他的特别注意，从语气中得知，这是那只叫刘三戒的诗词猪，正在与另只叫华二戒的哲理猪评论着什么；程博士仔细一听就明白议论内容。
无论陈忠实还是莫言，他们的小说风格均师承于加西亚·马尔克斯。哲理猪华二戒踌躇満志地评论，但诗词猪刘三戒却不屑一顾；暂且不去论证他俩是否师存了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现实主义与幻想结合起来这创作手法真伪 但从陈忠实与莫言的成长经历与身份可以判断，即使采用了这种创作手法，不乏也是种受体制束缚的创新，否则他俩的文学地位就没这么高。为什么？满脑子猪哲理的华二戒立刻反问。请问，倘若曹雪芹与周树人生活在当今时代，他们能写出像《红楼梦》《狂人日记》这样的作品吗？刘三戒用诗词猪特有的口气回答。明白了，梦幻结合现实，能避开体制束缚的尴尬，从而写出真实社会的本质问题，让体制定制者无言可读者均能接收，结果皆大欢喜，名家就是名家，的确非常高明啊。
可惜有的猪，连啥叫小说基本知识都不懂，还想当作家，站在旁边一直竖着两遮风大耳听它俩讨论的文六戒，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诗词猪刘三戒看看它说，哎呀，从小就圈养了嘛，能与你我这种从小在山里，农田撒野的野小子比？当个旁征博引的评论者可以，论实际创作能力就是旁听生。哎，咱这里的评论员还少吗，光会评论有屁用，作家要凭作品说话的。哲理猪华二戒也用轻蔑的眼光看看那只故意装了没听见，正向小母猪们挤眉弄眼的许九戒。
呀，你们还在讨论啊，没看到宿舍又来人了吗？另一头沒名气的备种小公猪。用瘪塌塌的短鼻子拱拱它俩说。啊，又来人了，我们可沒吵架啊，又来治理我们了？母猪栏里传出一阵惊讶与叹息声。当它们战战兢兢抬起猪脑袋，用胆战心惊的猪眼看看走廊前后，居然没发现一个人，于是又交头接耳起来。
它们哪知主人程博士早就离开猪舍，也就在他离开这里的笫二天，许九戒与它的后备种猪同伴，还有全体后备母猪就从春天育猪中心消失了。
一年后，有新客户来中心问，哎，程老板，你们那些准猪爹娘去哪了，难道全宰了上市场卖掉了？程博士立刻慢条斯理地说，NO,NO。说完，他指着控制室窗外那座郁郁葱葱的山峦说，我们春天育猪中心的文学猪，文艺猪，哲学猪，诗词猪们，此时正在那采风体验生活，繁洐它们的后代呢。此言让所有人面面相觑。
经过女秘书详细讲解后方知，自从听到猪们的讨论后，程博士一回来就作出个惊人的决定；将中心后备种猪与后备母猪全散养到大横山里，除了扩大人猪同步语音装置范围，以便了解它们的动向与思想变化，还有大力投资散养食源基地外，其它一律放开；因为他忽然明白，人类光有高新科技硬件配套，而不去改变动物们的生存环境，彼此的和谐就很难达到。
事实证明，他的此举除了让中心的猪栏率又超过20%，更关键的是，因野性猪的肉质明显提高，让市场价又提高了25%还供不应求，这方圆数百里的大横山，就是是个天然圈养佳地，弄不好在这批猪中还能走出更多的文学猪，文艺猪，哲学猪，诗词猪呢。女秘女很认真地补充。但是我们春天育猪中心对猪们的管理仍然井井有条——因涉及无数专利性的商业秘密，所以有关详情就不再在此奉告。有点绝对肯定，虽然大横山是个更大的圈养天地，可管理它们的，仍是人类的体制制定者，要说最大的改变，仅是对陈旧观念的次彻底更新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