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乐群: 穿越季节 感悟乡情——潘永翔诗集《穿越季节》赏析

作者: 王乐群 来源: 原创 时间: 2020-08-02 06:35 阅读:

      穿越季节  感悟乡情

——潘永翔诗集《穿越季节》赏析

文/王乐群

 

读永翔的诗,我觉得应该在雨夜灯下默默地阅读。他那音阶平缓(尽管偶有几句跳动的音符)、语调平和的表述方式,看似波澜不惊,可是,当我沿着这些平缓的感情溪流游走下去,便整个身心陷入感情的漩涡不能自拔。

这部《穿越季节》诗集是200512月漓江出版社出版的。其中有关农村题材的诗歌,在他早年出版的诗集里已经见过,并不显得陌生。更何况他描写家乡的那片土地,我曾经在那里生活了16年。那里实际上已经成为我的第二故乡:“直到多年以后/我发现总爱向那个地方呆望/看报纸看电视很注意搜索/有没有那个地方的消息//偶尔提起那个地方/在人前我总是满不在乎/可一到深夜/梦中总是那个地方。”(《那个地方》)这首诗,道出了他乡游子对故土痴痴的眷恋。这种心声,即属于诗人,更属于读者。

《重返家园》(列《穿越季节》诗集五辑中之三),收入36首诗歌。这些诗歌,以远离故土的游子的视角和情怀,对家乡、对土地、对亲人倾注了切入肌腹的思念。

一、历史与现实的错列

久别故土的人也许都有一种共识,当我们迈进当年居住的村落时,眼前的景物已经不是当年的景物,但它确确实实还是自己当年居住过的家乡。许多诗人只是观照历史的画面,在回顾与追忆中品味思乡的温馨。而永翔的思乡诗却在回忆中多了一层现实的观照。他让他的诗歌在历史与现实之间徜徉,令读者在两者的反差对比之中,心灵受到惊怵,受到震撼,感悟到穿越季节、时空转换中的世事沧桑。令读者在默读之后,在繁华与冷落、丰盈与缺乏、梦与醒中陶醉和失落,陷入绵长的沉思。在《村庄》这首诗里,诗人集中描写了外婆的形象:“太阳每一次升起/都会照亮一张陌生的面孔/除了外婆/苦楝树是唯一不变的形象。”在娓娓的陈述中,诗人的笔掠过时空,以“苦楝树”作为参照,隐喻外婆渐渐变成“一张陌生的面孔”。诗人“绕过老榆树”,又回忆起另一个画面:“会有外婆的童话/填满你空旷的记忆。”外婆的音容笑貌并没有随着岁月消逝:“在水之滨/有一株鲜艳的桃花/向你微笑”。我想,此刻诗人眼前的“桃花”,也许就是外婆童话里的情节吧?诗人笔下的“外婆”又是一位闲不住的人:“即使在农闲季节/外婆的腰也不会直”。诗人在酣畅甜蜜的回想中警醒过来,把蒙在眼前虚怳画面上的迷雾轻轻吹散:“这时,村庄依旧/这时,老榆树下没有了/外婆的身影”,读者的心绪随着平缓的诗的溪流坠入空谷。诗人笔下平缓的回忆(或曰梦境)比现实还真实,而诗人笔下的现实比梦境还虚怳,令人难以置信:“外婆的身影”为什么会“没有了”呢?这样勤劳、智慧、善良的外婆是不应该走出诗人营构的画面的。也许诗人为了填补读者的失落,在诗的尾段加进一个历史与现实、消失与永存紧密融合的镜头:“在你回头的瞬间/一棵白杨正笑着春风”。那棵白杨便是外婆的精灵与化身。且不论诗人对“白杨”做何种设伏,权当“白杨”是诗人回忆的“目标”吧。

在《又见麦田》诗里,诗人仍然沿袭时序转换的创作手法,在梦与现实交织中,写自己的父亲——“一位散发麦香的老人”。诗人在诗的开头描写一个美丽的梦境:“麦浪一次次涌进城市/金黄的岁月依旧金黄/镰刀如弯月/照亮夏夜无月的星空。”为了让这梦境更真实,诗人“走出回忆”,眼前“铺展如海的/是一片无垠的麦田”。而且这“麦田”便是“父亲种下的一粒麦种/那片土地便有了收获”。这中间季节不知轮回了多少次:“等待了一个久远的冬天之后/麦芽不再沉睡/又见麦田时不见了父亲”。诗人在这里实际上是写了一位农民的希望在他身后仍然在延续,在“散发麦香”的季节,在“散发麦香”的田畴,依然有一位老人在那里守望着年复一年的播种与收获,守望着“月亮升起来太阳落下去”的时空。

在《远离家乡》诗里,诗人写对母亲的思念,对村庄的思念。梦境里,诗人的“孤独”“烦恼”“思想和语言”的“枯萎”与家园的“安详”、静谧构成了强烈的对比,而诗人离家前夜的迷蒙:“不知明天的旅程/是向东还是向西”,与“在远离世纪的城市/我听到的是一种召唤”则构成了心灵的呼应。诗人在迷茫中需要“回归”,在“孤独”中需要“依恋”,而能够给予诗人“浓浓的慈爱”的“那是不能忘怀的母亲/和我久远的村庄”。而诗人冥想中的母亲和村庄——却是现实中的“一张发黄的照片”。

二、农民与土地的融会

土地是农民赖以生存的基养,农民和土地从古至今相依相恋、生生不息。在某种程度上讲,农民就是土地,他们以博大广袤的胸怀,孕育着稼禾,滋养着他们的子嗣。也许诗人正是从这一视角切入所要表现的主题。

在《面向丘陵》一诗里,诗人写道:“深秋的高粱在母亲的胸膛上成熟/一夜秋歌飘洒成苦涩的真诚/一片片不肯卸妆的土地/在演完最后一个角色之后/伴随野菊花受孕于霜凝的晚秋。”第一诗段的第一诗句,诗人便把广袤的田野,长满红高粱的田野,比喻成“母亲的胸膛”。而在最后一个诗段,诗人写道:“眺望丘陵/丘陵如一颗颗弹丸迎面射来/在冬夜最黑暗的时候/激起一次次感动/这一刻我充满悲怆和惊喜/看到的是父亲的背脊/丘陵般写满神圣的誓言。”与第一诗段比喻对象不同的是,诗人把父亲的背脊比喻成丘陵。而当诗人实际上“走在丘陵起伏的土地上”的时候,诗人把自己比喻成稼禾:“让我想起匍匐在母亲怀里的情景/玉米和大豆如我的兄弟。”由此我们不难推想,为什么诗人对土地那样热恋,一双赤足穿越故乡的四季:“对于土地对于四季印象太深了/就像熟悉自己的手掌/每个纹络都记忆犹新。”(《黄土人生》)为什么诗人对稼禾那样亲近,因为稼禾是童年的伙伴、农民的心肝:“不用布谷鸟呼唤/田垄中的脚印便长出/一串串嫩绿/如手捧儿子般你捧着/一片初萌的叶片/一阵春风便醉了整个村庄。”(《播种时节》)“伴着远处圆圆的落日/父亲与玉米大豆没有距离/就像与儿子们悄悄的交谈/——身后的生命正绿。”(《如画夕阳》)可以说,短暂而丰富的农村生活,使诗人与故乡、与亲人、与土地、与稼禾产生了不能割舍的关系,诗人的脚步虽然走出那片热土,但诗人的灵魂却走不出故乡的胸怀:“即使走出来/也会踩碎心爱的绿草红花/也会被土地上生长的陶片绊倒/被母爱的藤缠住”。因为什么,因为黑土地的历史文化熏陶着诗人:“在黑土地上/有许多想法/有许多故事/有许多寓言/已流入我的血管了。”(《启程之地》)

三、族群与根脉的链接

北方的黑土蛮荒,被移民几百年开垦之后,他们的籽实,他们的后嗣,像根蔓一样,一代一代繁衍生息,一个家族一个家庭的麇集、劳作,便构成了农村、农业、农民。诗人在抒发思乡恋土情怀的同时,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先人,就像枝头的花叶没有忘记大树的根须:“翻耕泥土找寻自己的根须/在波浪起伏的新土下/我发现了先辈/闪烁着收割欲望的系列目光。”(《泥土下的誓言》)这种追寻,我想诗人不只是浸沉在“挽歌如潮”的氛围里,对“离开”和“失去”做缅想的诗章,也不只是为了“成为一个事后孝子”去“释放一下内心深藏的愧疚”。诗人是在书写农民的繁衍史、变迁史,或者是一个民族的文明史、发展史,从“爷爷——/这个现象与本原连接的符号/这个承载过去与未来的平台”中去解读民族文化的渊远流长。

《重返家园》辑中的诗歌作品,最能表达诗人寻根情结的要属《写给未曾谋面的爷爷》这首诗歌。在诗歌的第一段和第五段的起始句,诗人用反比的表现手法,写“风把大树的根折断/而春天让枝叶的等待遥遥无期”;写“风刮断了的树/躺在河的伤口上”,以此来强调另一层含义:“我们有多久的盼望/能够让事实重来?”,“在河的下游/我是冲击平原上的一蓬小草/茂密地生长在古老的族谱上”。这含义告诉人们:树木的根可以被风折断,但人类的根脉却不会断绝,那些无数代未曾谋面的先人,他们的后代,连接着先人的根脉,顽强地繁衍下来,使族群,使民族,使人类永葆生机。正如诗歌里说的那样:“爷爷这称呼像磁铁/把我们所有的族人的根/都扯向这里——朵朵葵花/太阳只是一个方向”。诗人进一步表白自己的心迹:“你的思想如跳动的鼠标/对我的生活和写作构成了指引/对于爸爸对于我以及我的子孙/你的指引将继续下去”。诗歌中刻意表现的“爷爷”、“族人的根”、“方向”、“指引”这些关键词语,实际上是在表现一种民族文化、民族精神以及对这种文化、精神生生不息的承传。

总之,诗人所要重返的“家园”,应该是灵魂的归宿,精神的皈依和根脉的认同。那里,是诗人向往的美好的境界,是慈爱的亲情,是没有污染的山水林田路,是盛开在山上的梨花,是飘荡在塘中的橹谣,是诗人甜蜜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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