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宏:说 石

作者: 刘 宏 来源: 时间: 2023-10-21 18:11 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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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文友老曲从威海发来数张奇石照片,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向我显摆他的奇石了。每每得了奇石,他如同娶了新妻,满世界招摇,唯恐无人不知。当然了,美的东西与人分享也是一种善良嘛,如果说是显摆,也是人之常情,何况老曲是个性情中人呢。但每次看了他的奇石照片,都忍不住向他泼冷水:你这些奇石跟真的一样。这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感觉自己不地道。

老曲起始是个画家,尤其擅长山水画,有人说老曲的画足以跟张大千的画以假乱真。诗文也了不得,老曲的散文竟也写的精炼有趣,极接地气,有浓浓的烟火味。据说年轻时他演奏的笛子独奏曲“快马扬鞭“当年还获了奖,足见其多才多艺。收集奇石算是老曲第四爱好,有好长一段时间,他沉迷于国内外各大古玩拍卖市场,几乎达到了疯狂程度,快递邮寄,大包小盒,很快房间里就堆满了各色奇石,简直没有落脚地方。看着满屋地用真金白银换来的绊脚石,气的老婆大骂他是败家老爷们,这些烂石头不能吃不能喝,明摆着是浪费钱。老曲回敬一句:你懂个啥!

虽然出生在北大荒,但老曲骨子里有着山东人天生的倔劲。他不忍心让自己的宝贝受委屈,为安置这些宝贝疙瘩,他瞒着老婆购置了一个巨大的红木柜子,顶天立地占满一面墙,挤挤插插摆上,远看,五彩斑斓,甚是壮观。这些美石均出身高贵,来头不小,都是他不惜重金在拍卖会上从别人手里抢来的。有珍贵的南非鸡血石、巴西的水晶石、伊朗的古青玉,以及国内的寿山石、昌化石、雨花石等等。当然也有从古玩市场或者地摊上掏来的玛瑙石。白天赏石意犹未尽,老曲常常夜深人静之时从床上爬起来,披衣立在他的宝贝们面前,拿着手电筒逐一照着它们,每一块石头都向他微笑。他选妃一样随手拿过来一块,在手电筒光下仔细端详的石体内部条理色彩,每一块不同的石头都让他心生欢喜。他在《恋上石头》一文中说:“有了石头的陪伴,我的夜晚不再寂寞。”

话说回来,我也是喜欢石头的。注意,我说的石头是真正意义上的石头,称不上奇石、更不是美石,是那种修路垫基的都不愿用的普通石头。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人类加工后的石头,有种天生的抵触情绪,这好像与是否有钱关系不大。所以无论出差或旅游,每到一地,我都要想方设法拣几块当地最普通的石头带回家。在石头的选择上,我最看重它的形状,其次是色泽,数量随意、大小随心、形状随缘就好。至于什么样的石质,手感如何,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也就是说,我更看重石头的外表,而非内质和它的稀缺性。我品赏石头更多是观赏,而不是抚摸把玩。“爱此一拳石,玲珑出自然;朔源应太古,堕世又何年?”(曹雪芹)一块或大些或小些的石头,在我眼里或磅礴似万轫千山,纵横千里;或如佛似龟,经万年风雨。它们无声地对我述说着宇宙的神奇与沧桑。我的石头表面看面目多丑陋甚至狰狞,若你细品其色其状,纹理势态,你的内心会感受到一种沧海桑田的生命力量,让你的思绪飘荡千万年,那是任何人为加工所不能达到的。目前,所获的石头有梁山的、井冈山的、延安的、昆明的、西双版纳的、五大连池的、大兴安岭大白山的、漠河北极村的等等。最为遗憾的是那年登泰山,我一路石阶而上,一面用手机拍沿途的石刻,一面寻找石头。如果能拥有一块泰山石哪该是多么荣耀的事情。但一路上都是坚固的石阶石栏,根本无从下手。在山上,有商贩把我拉到他的店里,向我兜售泰山“石敢当”,我看都没看就逃出来。和我有同样想法的人也有,登上玉皇顶的时候,我看见一个中年男人趁人不备,一翩腿跳过石栏,来到台阶外面用事先准备好的羊角锤去撬地上的石头,正当他得意洋洋捧着一块馒头般大小的石头回到石阶上时,不知从哪里冒出两个人将他按住了,说泰山是世界级文化遗产,一草一木都受保护,任何人不得损害,何况这小子敲掉了这么一大块石头,当即被押走了。

有一次,到昆明出差,由于拣的石头太多,乘飞机明显超重,想着忍痛割爱,筛选一些好的,其余扔掉。但选来选去哪个都不舍得丢掉,只好打包托运一些。上飞机时,热情的空姐帮我放行李,一拎我的拉杆箱竟没拎动,眨着美丽的大眼睛,问:先生,您这箱子里装的什么?这么重。我和她齐力将装满石头的拉杆箱举起放好,然后充满歉意地告诉她:石头。回到家,发现拉杆箱一个轮子已经掉了。

我收集的这些石头各个色泽灰暗,形状怪异,石质粗粝,毫无规则,可以说丑陋无比。和老曲的光鲜亮丽的美石比起来自然不够耀眼,他的美石都是神采飞扬的贵妇,我的石头就是傻大黑粗的村姑,上不了台面的,但我觉得从石头的韵味角度讲,我的石头更耐看,更是韵味绵长。

我曾把自己收集的石头发给老曲看,也想在他面前显摆一下,他很快回了一句:啥玩意,黑黢黢的,丑死了。听了这话,我心里不乐意,在这里我可以负责任地说,老曲就是拿他那块引以为豪的南非鸡血石,来换我的澜沧江边拣的最丑的鹅卵石我都不换,真的。某些时候丑的价值是美比不了的,贾平凹写的《丑石》还是块天外来客呢。

其实,万物皆有其韵,石头有了韵也就有了魂。无论什么石头,珍贵的或普通的,经过人工打磨加工会使其有了神采,也可以说是人赋予了石头的魂,这人类强加给石头的魂,也使石头失去了自然的神韵,几乎成了死灵魂。因为任何高超的人为加工技术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面前,都是奇技淫巧,取悦人的耳目而已。“石痴”米芾称石头为兄弟,南唐后主李煜“不恋江山爱美石”,最后“国破石头在“而丢了江山。不知道这两位都痴迷什么样的石头,以他们的身份估计会是匠人加工的材质珍贵的奇石,如此看来,我等还是个另类人呢。

所有石头都来自自然,生于自然,其韵也自然。其实,天地万物本无所谓贵贱的,“物以稀为贵”只是人的意愿而已。无论什么样,什么类的石头,只有你喜欢它,读懂它,它就会赐与你意想不到的收获。

  生活不易,然世界不乏热爱生活的人。人石有缘似重生,揽尽山河进家门。当你心无所依之时,坚硬的石头会默默地与你对话,向你述说着宇宙天地间的秘事,滋润着我们的灵魂。从某种程度上讲,也影响着我们的人生观。石头让我们寂寞的生活里有了情趣,亦或说给了我们精神的寄托和食粮,石头也因我们的热爱而有了更高的存在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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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刘宏,祖籍重庆垫江,生于黑龙江农垦绥滨农场。中国小说学会会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北大荒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有小说、散文等作品散见《人民文学》《北方文学》《黄河文学》《章回小说》等杂志,著有短篇小说集《雪葬》。有作品获中国作家协会与《人民文学》杂志联合征文优秀奖。现居哈尔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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