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 文: 战友情深

作者: 韩 文 来源: 原创 时间: 2018-11-30 07:18 阅读:


  前些日子,我们包头的几个战友一起小聚时,我问一个刚从赤峰老家探亲回来的战友:那边战友们还好吧?

他回答:别人还都好,只是向东身体渐差,腿脚越来越不利索了

听后,我不由愣怔了一下,心想,我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出现了,同时,去年和他一同出行,亲密相处那日的愉快场景也随之一一浮现于脑海。

去年,我到赤峰参加一个文学笔会,会议结束后,因我机票定在第二天,不想白白在旅馆浪费一天的时间,便有了再转转的想法。赤峰城内的红山公园、博物馆等会议上已安排参观过了,周边还有什么好看的?怎么去?却都不知道。

于是,自然而然的想起了这里的战友们,如能找他们当向导最好,一来我时间有限,二来有向导领着不走弯路,知道该去那看什么。赤峰这些战友们,他们有的和我同年兵,有的是一个部队的,但近些年却几乎没联系,只是在微信朋友圈内偶尔能见他们和到访战友欢聚的热烈场面,看着久别重逢的他们每每开怀痛饮,相拥而泣时,我也常常心情澎湃,有一种恨不得立即飞奔过去和他们痛快一聚,倾诉衷肠的冲动,今天正好过来了,实在是机不可失。要知道,尽管都在內蒙古,但包头到赤峰却有千里之遥,坐火车也得一天。

想到这些,我从手机电话簿里随便找了两个战友的电话号拨打过去。

第一个战友接起电话听我自报姓名后,高兴的哎呀了一声说:你这难得过来,可我正要去锡盟参加咱战友闺女出嫁的婚礼,正开车走在路上,你先呆着,我明天就回来

答应完他后我才回过神来,机票定在明天,那能等。于是就给向东打了电话。也是等我自报名姓后,电话那边的向东同样热情十足:你好!你好!你来赤峰了?住在那?

我说了找向导带我出行的意思后,他更是迫不及待的说:我现在过去找你

不大一会,向东开车过来了。一辆白色的小型轿车停在了我所住宾馆的门前,左侧门一开,向东探出头来朝我喊:老战友,过来扶一把,我腿脚不方便

随着他的喊声两支拐杖先从车里伸了出来。直到这时我才想起他是残疾人,那是在部队时摔坏的。我赶紧上前,靠着车门去拽他的胳膊,搀着他将双拐拄好站稳,然后相互打量起来,毕竟三十多年没见了,乍一下怎么说也有点生分。

向东没怎么变,身材仍就高大,只是胖了不少,说话声音仍然洪亮,一口地道的赤峰话又大呼小叫起来:操,你怎还是这个尿性,一点没变。一听就是当兵人那份天生的豪爽粗放和无间亲密。

我说:“娘生胎带,能变到哪,你不也一样吗?

他顿顿双拐往前挪了挪说:“那到是,我这除了把我父母给我这双腿脚弄坏不会走路,其他啥也没变

然后问我:想去那里?哥们儿带你玩

我这才来得及向他表示歉意:我忘了你残了,结果随便找电话打就打给你了,要不咱们再找个别的战友走吧

他摆摆手说:你可别介外,别人你也别找了,今天不是星期天,他们不是上班就是有事,详细情况我路上和你说吧,想见晚上回来叫他们陪你喝酒。至于我的驾驶技术,你一点也不用怀疑,我用的是残疾人专用驾驶系统,全用两个手操作,一下也不用腿脚,安全绝对有保证。而且我现在就是代理推销这个产品,你想我自己用不好,怎介绍给别人用呢,况且他们平时都比我忙,出去得少,情况不如我淸楚,所以你就放心吧,我肯定带你玩好

面对向东这十分的热情和一再表示的安全保证,我不好再说什么,把他重新扶回驾驶位后我们就起步出发了。

一开始,我还是一半不放心一半好奇地紧盯着他的操作。果真见他操作的非常熟练,着车、起步、倒车、拐弯、加速,和正常人开的一样稳当,速度也不紧不慢,越跑越顺当。就这么行驶了一阵后,我提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眼晴也离开了放向盘,到最后,因他稳当的车速我干脆忘了他这是残疾人驾驶,正式打开话匣子和他放松的聊了起来。

他先向我介绍起了赤峰战友们的情况:赤峰咱连战友也就那么几个,其余都是一个部队的,你也不太熟,我们平时都有来往。咱连那几个回来后都也整得不错,安排了工作的,当了老板的。可最近有两个出事情了,一个,就是那个去锡盟的,叫他们单位科长给坑了一百多万,另一个也是因为家庭财产的事正打官司,而且也是百十来万,所以他们的心情现在糟透了,我都替他们麻烦,还没我这个吃不饱,饿不死的人活得安稳,你说这钱多了是好事还是坏事?要不我不让你找他们了

人们常说,战友有一种天然亲情,而且这份亲情是同学情,朋友情无可比拟的,它不做作、不拘束、也不藏不掖,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这一点是我们每个当过兵的人所特有的感受。

这不,介绍完其他战友的情况后,他又给我介绍起了自己,而且是就像竹筒倒豆子似的,一下全倒了出来,初见面时那少许的生分一扫而光了。

我当兵其实都是因为我爸,他是老革命,给彭徳怀元帅当过警卫员,因为没文化转业后也没混上多高的级别,他那些战友人家干到师级、军级的都有,咱内蒙军区就有他不少战友。正因为他当过兵热爱部队,所以后来就把我也动员当了兵,可我这一生也由这个兵给定性了。初到部队分到咱们连我挺高兴,毕竟是业务连队,能学技术。可新鲜劲儿一过,业务没学多少就有了换地方的想法,自己去找了师里我爸的一个战友。他问我想去那?部队内部调整个岗位这好说。我想了一下说想去师医院,首长二话没说,拿起桌上的电话就给师医院院长打了过去,第二天我就背着背包到师医院报到了

说到这,他鼻子了一声笑着问我:你可能只知道我后来调师医院了,但我为什么想去师医院你肯定猜不到?

我说:那我那能知道

他又嘿嘿一笑说:是为看女兵,医院里不是有女兵吗

确实,那时我们一个师的部队里只有师医院有女兵。

现在想起来都幼稚,那不是少男少女的青春期作怪吗,又不找对象,即使找对象,那里没有?况且那时部队规定,战士不允许找对象。我这人从小叫我爸给约束惯了,真正是安分守己,在哪呆的那段时间确实也没找过什么对象,说白了,只是青春期的萌动而已。说完他又是揺头又是咂嘴,一副自嘲的神情。

然后叹了一口气他又苦笑着说:也就是在那时,女兵是看上了,可我的事故也在那时出了。那年,总政歌舞团到咱师里慰问演出,来了不少名星。这么高规格的演出,人人想看,地方领导都找来要票,一个师礼堂才能放多少人,咱这一般战士就更轮不到看了。年轻人都爱追星,我也不例外,于是我就左思又谋想着怎么能看上,最终还是想出了一个办法去看

那时师电影队有我老乡,我平时经常去他那里看电影,对礼堂的结构通道有所了解,于是就从楼上通道爬在屋顶的人字梁上去看,人们只顾从台上看,谁也没看到我。看着看着,慢慢我就忘了我是站在橫梁上,忽然觉得有点腿困,就像平常一样下意识地抬腿换脚,那知一脚踩空,重心一歪就载了下去,当时就摔坏了腰椎。这一摔,不说给部队找了麻烦,自己的身体也毀了,从此就下不了轮椅

哎!不幸中的万幸,幸亏咱是当兵服伇期间,身后背靠着部队这棵大树,部队也对我天高地厚,不仅把我送到解放军总医院治疗,而且在尽力治到最好状况后,又按一级残废军人安排我退伍,分配到赤峰汽车站工作。车站领导照顾我,叫我到售票窗口售票,一开始我的腿还有些知觉,后来越来越差,就干脆坐休了。就算苍天终不负我,从部队回来后,就我这残疾之身还找了个不错的妻子,结婚一年后就生了个女儿,女儿稍大点后妻子又怀孕了

可这次我家正统的老革命不干了,他怒斥我道你违反国家计划生育政策,是十足的犯罪,必须给我打掉,我家绝不允许出现犯罪分子,而且你也是当过兵的人,更应该遵纪守法’”

从此老爸又一而再,再而三的来给我上政治课,直到我们听从他的打掉。打下来才发现,那可是个小子呀,要不我的儿子现在也十几岁了,现在一想起来我都心疼呀!所以我说,我的这辈子成败都在这个字上了

说完他一阵沉默,眼晴一着朝前看着,似乎是若有所思,车速也变得缓慢起来。

过了一会他又抬起头来说:不过这兵也没白当,见了世面,长了知识,又结识了你们这帮亲如兄弟的战友,就像人们经常说的,部队是另一所大学校,是个火红的大熔炉,确实锻炼人。当兵也许后悔三年,可不当兵会后悔一辈子这句话,我是真体会到了

想当年,不是部队全力救治我,我恐怕现在活也不活的了,更重要的是部队锻炼了我生存的本领和自强自立的意志,所以我从来没后悔过兵。提起这些,从语调里能明显听出他难抑的感激之情。

他越说越兴奋,情绪逐渐高涨,声音也慷慨激昂了起来。

自残疾后,我从来没认过输,参加工作时我认真负责,自己拼博时不怕吃苦,什么困难我都不怕,现在日子过得也算充实满足,别人能做生意我也能,正常人会开汽车我也会。而且我天生乐观,从不消极悲观,一是激励自己生活的勇气,二是安慰家人开心。好死不如赖活着,但活一天要活出一天的质量,为了充实自己,我还报班学习,参加社会活动。我学的最好的是弹电子琴,现在我已考到七级了。

说着他当时就打开了车载mP3给我放他弾琴的录音,我虽然不懂,但听着确实不错。

一路听他讲经历故事,我被深深的感染和吸引,越听越想听,反而觉得看景点不重要了,一个有血有肉,本性纯真,自强不息,乐观豁达,始终笑对艰难人生的男子汉形象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高大,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可向东却说:“为给你解闷和消除你对我驾驶技术的怀疑,我才给你瞎扯了一路,你就当笑话听吧,咱最主要的还是看景点”。

紧接着,他又给我介绍起了景区:“我们赤峰历史厚重,其中红山文化,契丹辽文化、蒙元文化在史学界,全世界也有名,但遗留下来的不多,和人家全囯那些有名的大景点没法比,不过也有自己的特色,我这文化低,给你讲不出什么,有兴趣你就自己好好都看看吧”。

说话间就来到了喀喇沁旗的王爷府,一停车我刚把他搀下,他就着急忙慌要张罗着给我买门票。

我连忙将他拉住说:“你又花时间又花油钱能陪我出来就不错了,还能让你买门票,再说售票处那么高的台阶你能上得去吗?”

看了一眼售票处他无奈地说:“那好吧,以下的门票你自己买,可其他吃喝拉杂都我来,你别看我是残疾之身,这点招待能力还是有的,最主要咱是战友,是兄弟,可不能见外 ”。

下面只好你自己进去看了,不着急,想看多长时间看多长,我在车里等你。怕我担心他,他又安慰我。

我说:“这可委曲你了,一个人在车里闷坐着”。

他却边拄着拐杖往广场上那些摆小摊卖纪念品的人跟前走,边笑呵呵的说:“有这么多人陪我,会闷着?”

可不是吗,在我参观出来后,见他坐在一个摊前的凳子上和摊贩们正交谈热烈,围着的一群人在听他那诙谐幽黙的神吹乱侃,直逗得其中的几个女人前仰后合,哈哈大笑,就像听郭徳刚说相声一样。

我过去叫他走时,有几个男女还朝他喊:“大哥,别急着走呀,再聊会”。

他指着脑袋笑着说:“下次聊,下次聊,现在得喂我这吃饭的傢伙了”。

俩人找了一个卖当地特色饭的店坐下后,他把菜谱递给我交待:“随便点,想吃什么吃什么,千万别想着给我省钱”。

等服务员把菜上齐后,我实在不忍心他花钱,悄悄去吧台把帐结了。

那知在吃完我去洗手出来后,却看见他正和老板急眼,他一脸怒气的质问老板:“谁叫你给他结的?那是我战友,我几十年不见的战友,你是看我残疾花不起钱吗?”

老板很会来事,一个劲陪不是说:“对不起!大哥,人不可貌相,做生意的那能那样,借我一百个胆也不敢那么想,再说咱俩又不认识,谁知道你们是战友。

他又红着脸喊道:“不知道你还听不见他说话不是本地口音,大老远的还能让客请主,这是你们家规矩?”

我连忙上前将他往外搀,一再给他解释,并表示下不为例他这才作悻悻作罢。

又转了二个景点后,我们开始返程,向东和我说他要顺便办点私事,去厂子见两个朋友,问我:“不介意吧?”

我说:“那能了”。

到了这些地方后,他怕我等的着急,总是匆匆忙忙和朋友们谈几分钟就回来了。坐在车里我大致听到他们是在谈生意,我开始直正心疼起这位残疾的战友来了,心想,他可真不容易,虽身残志不残,始终在全力拼博,他才算得上是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

回到赤峰已晚了,找家没打烊的饭馆坐下后我说:“咱俩随便吃点算了”。

他说:“跑了一天了,那能湊合,我可过意不去”。

并不等我同意他就点了好几个菜,连饭馆老板都说:“你俩吃不了的”。

可向东把菜谱往老板手里一递说:“你别管,尽管赶快上菜”。

我也说:“我不是怕你舍不得,可浪费也不好吧”。

我也没有浪费的意思,主要是你明天就要回去了,就我这情况,咱弟兄三十多年才见这一回,下回就不知是多会儿的事了,而且叫你自己点,你肯定不点那么多,我又不知道你想吃什么,所以我多点几个你好选择,吃不了我打包回家放冰箱里慢慢吃,一点也不会浪费的,还有,你这次可千万别再偷着给我结帐,要不我可真生气了。向东拿茶壶给我倒着水解释,同时又不放心地安顿着我。

完了他又边叫老板上酒边对我说:“咱哥俩今晚怎么也得喝点,天晚了,别的战友就不打搅了,车我也今天不开了,明天一早来取,喝完我打车送你回宾馆”。

听他这么一席话,我也不由伤感起来,喉咙阵阵发热,差点落下泪来,也由此开始担心他的身体会每况愈下。这就是特殊的战友情,虽然我们都是普通人,真正在一起也没多长时间,退伍后又各奔东西,少有见面,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义比天高,情比海深,无需豪言壮语,也不用什么惊天伟业,它只体现在一桩一件的平凡小事之上,渗透于一丝一毫自然情节里面,一切尽在不言中,因为它已深深注入骨髓,印在脑海里,无论何时何地,不管是男是女,只要他们穿过军装,就会在茫茫人海中显得与众不同,亲切相处时也会看得出那份浓浓的战友情。

回到包头和战友们说起他时,众人无不感动,那位老家在赤峰的战友说:“是,向东就是这么个有情有义,善良正直的人。那年我回赤峰探亲,一个同学叫我吃饭,特意叫他朋友来陪我,不想来的却是向东”。

向东一见是我,立马火了,张口就骂:大哥,你什么东西!

他骂我是嫌我回来没和他打招呼,意思是你同学是朋友,我这战友就不是朋友?他当时虽然是在责怪我,骂我,可我心里却觉得热乎乎的,心甘情愿听他骂,反而觉得很舒服。因为世上只有亲密无间的战友才会这么心照不宣的骂,无所顾忌的来责怪,也许叫不理解的人可能说这是贱,但它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非常人所能理解的大爱!”

完了他又满脸神伤的叹着气说:“但愿好人一生平安呢!”

是啊!向东,这是战友们一致的心声。

 

 

 

QQ图片20181130071821.png    

作者简介:韩文,男,汉族,19643月生,大学文化。19811984年在北京军区守备二师服役。1985年至今,在政府机关工作。曾任电台、电视台、地方报纸记者,现为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包头市作协会员、西部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诗协会会员、海口南中国作家研究会理事、中国长城协会会员。从1981年开始发表作品,先后在市、省及全国报刊杂志发表散文、小说、杂文、新闻通讯、游记等数十万字并有多部作品获奖,出版著作有散文集《行走山水间》。

赞助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