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平：报亭旧事

　　家居周围原来有六个报亭，如今只剩下一个了，原因何在我没去详查，网络一发达连现金都不多用了，哪怕买只烘山芋也只需嘀地一声成交，所以能够坚持下的这个报亭女老板，就是个绝版撒切尔夫人，但每从这位说话喳啦喳啦，模样粗俗的女人手里接过报纸，我就会想起楼下由残疾人秋平经营过的报亭和他养得那只小狗。
　　这个报亭不大但经营范围不小，除了报刊杂志还有香烟冷饮什么，另外还有只公用电话，但是除了早上有人来买报纸，其它时间大家全在忙于生计，所以报亭比较空闲。这位中年残疾人秋平就整天守在报亭里，除了看看书，偶尔有人来打公用电话外，基本没啥事。
　　这天早上我去买报，听见报亭里传出一阵急促的狗吠声，伸头朝里一看，见秋平怀里抱了一只正在龇牙咧嘴的小狗，原来他老婆见他实在无聊，就把它弄来与他作个伴。这小家伙蛮凶的，凡是见到它的人都这么说。弄清这只浑身金黄毛茸的小狗叫龙龙，对它究竟是何血统，众人各有猜测：耳朵尖尖，嘴巴翘翘蛮像狐狸，身材矮短蛮像京叭，凶吠时吱出两排利牙蛮像狼，可是两只眼珠滚圆乌黑，粗头愣脑神态又像藏獒……还真说不清它究竟属于哪个品种。
　　但不管咋说，它的模样确实很可爱，尤其是在冬天主人给它穿了件花里胡梢外套后，它更显的人模狗样。因为它喜欢横眉竖眼狂吠，所以有人没事就来逗逗它，看它那副暴跳如雷模样就哈哈大笑，看看这家伙色，蛮像梁山好汉地狗星金毛犬段景住的啊，尤其是它演绎过一次充分体现梁山好汉禀性的故事后，大家对它更是刮目相看。
　　这天中午，报亭前来了一位操外地口音的中年人颐指气使地要这要那，连女人杂志也要；咱公司人多，所以要考虑方方面面，他对秋平如此解释。看他派头蛮足秋平当然热情张罗，不料这家伙趁秋平弯腰拿杂志的当儿，居然把手伸进桌上的钱箱里。可是当他刚抓起一把纸币，就听见“呼”地一声袖子就被口利牙咬住了，怎么甩也甩不掉了。
　　原来咬住他不放的正是小狗龙龙，发现此人眼睛鬼鬼祟祟乱转，龙龙的眼睛就一直紧盯了他，见他动手便从桌底下呼地一下子窜了上来，扑上去就咬住他的衣袖狂吠撕咬，直到有几个人过来把他捕获。
　　贼人被当场抓牢， 110将其扭送到派出所，一查信息此人是个惯犯在网上通辑很久，感谢你帮助我们破了这案，派出所在秋平的报亭上挂了块“治安模范”的铜牌牌。
　　龙龙是我的好警卫，它不仅时刻警惕不速之客，自觉看家护院，还会帮我料理门户，就是个不会说话好帮手，秋平从此对龙龙宠爱有加逢人就赞它。亲睹它业绩的我们，也全称它是社区的“先进狗物”，它见到我们也总是摇头摆尾，态度非常友好。
　　这天上午秋平他妈正在家里烧饭，忽然听见门外有狗叫声就感到奇怪：对面邻居家长期没人，秋平夫妻俩吧，此时正在各自上班，此时楼上咋会有狗的叫声呢？再细一听，感觉这叫声蛮熟悉的：呀，好像是我家的龙龙嘛！老太恍然大悟但又不太相信，不太可能吧，我们住在二十五层，龙龙是条狗，根本不会开电梯，惟有从楼梯上爬上来，再说了这段路上…… 但是门外的狗叫声越来越急促，不仅吠声急吼吼，之间还伴有爪子扒门的响声，满腹狐疑的老太打开房门一看，果然是自家的小狗龙龙。它一进门，脖上金黄的绒毛倒竖，两眼露出焦虑的光芒，尖嘴巴在对了老太汪汪狂叫的同时，还不停地咬住她的裤脚拼命往门外扯，哎呀，肯定出啥事了。老太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于是匆匆收拾好家里的杂事，将电饭煲调到自动关闭的位置，关掉煤气灶，反正菜也烧好了，不忘锁好房门的她，立刻跟了在前面引路的龙龙，颠颠地来到报亭一看，果然见秋平正伏在桌上哼哼，一摸他额头，哎呀，温度跟电饭煲差不了多少啊，随即打公用电话到媳妇单位。原来上午从书刊市场一回来，秋平就感到浑身无力头昏脑胀，实在扛不住了，他就趴在小桌上哼哼，有人来买报他也只能勉强对付，报亭离自家有三里多路，每天清早他就带了龙龙来这里直到晚上老婆来接替，中午由他妈来送饭。吃饭时龙龙就站在小桌子上，秋平扒几口饭菜后，就给龙龙扔点饭菜让它吃吃，就像爷爷喂孙子。秋平的儿子正在读技工大专，据说明年还要出国去实习。
　　秋平生病的情况让龙龙看在眼里了，开始它只能围住主人唔唔地低吟几声，后来瞅个机会撒腿就往自家方向奔去。
　　这一路中间有几个红绿灯，还要拐过好几个弯，但它还是冒着被飞速往来的车辆撞倒的危险，一路狂奔并爬到二十五楼自己家。
　　我家小狗通人性啊，那天秋平发烧发到39度，可是我和我媳妇根本不知道，虽然报亭里有公用电话，可是家里没电话，全靠它穿过几个红绿灯拐过几个弯，然后硬爬二十五层楼梯上来给我报信，真的是幸亏有它啊。从此秋平妈逢人就夸龙龙，大家对它更是宠爱有加了。
　　不觉几年过去了，龙龙长大了也老练了，起码见到人不轻易吱牙狂吠，而是摇头晃尾地观察了，大家发现出落成英俊帅气壮小伙的龙龙比过去散漫了，行为还有点流氓了，它经常溜出去与邻家的母狗幽会让它们纷纷当上母亲。
　　因有前面无数功绩垫底，秋平不仅不管束它，还为它的品种大作宣扬；我家龙龙是一条基因极优秀的良种犬，要取到这品种很不易呢。因有主人的放纵龙龙更是肆无忌惮，加上这家伙确实蛮有魅力，周围那些良家美狗还就心甘情愿地让它施情下种。
　　这天上午秋平有事要外出一会，就将龙龙拴在小报亭里关了门。谁知他刚一瘸一拐走出不远，就听见身旁全是嘎吱嘎吱的刹车声，无意中回头一看顿时目瞪口呆。原来龙龙巳从窗口一蹦而出，很快追上正在过斑马线的他。此时正是上班高峰时期， 危险！所有人都为这条黄毛狗捏把汗，可这家伙却围了秋平摇头撒尾，跟没它事一样。
　　事后我对秋平说，作为它的主人，你要对龙龙加强管理，否则出了事保险公司不赔偿损失，秋平听了哈哈大笑，低头对怀里的龙龙说听见没，你除了出色警卫还要注意自己的安全。这家伙瞪大眼汪汪叫了两声表示明白，但秋平还是在它的脖子上扣个拴绳圈，总归是条命，注意安全绝对不错。
　　许多日子过去后的一天晚上，我散步经过小报亭，发现秋平老婆怀里抱了一条很小模样蛮像龙龙的小狗，但龙龙却不见了，一问情况我瞠目结舌。龙龙在前天晚上被一辆大卡车碾死了。紧搂怀中的小狗的秋平老婆，呜咽地将龙龙遇难的经过告诉了我。这门一开，它看见马路对面的母贵宾狗，就嗖地下窜了过去，没想到正好撞在一辆大卡车的后轮上。我一边很惋惜地说，想不到想不到，一条生命就……
　　一边细看看她怀中的这条小狗，发现它乌黑滚圆的眼眶里有一滴泪水。它叫嫒媛，每当我说你爸死了，它就会伤心地流泪。秋平低沉地对我说，弄清它是隔壁理发厅的母贵宾犬与龙龙的女儿。
　　龙龙的意外罹难令我感到意外也很惋惜，因为它的确是一条非常杰出的良种狗，抬头凝视天上黝黑的星空，我在心中默念，龙龙啊龙龙，愿你在天堂同样勇敢机智，风流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