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福海：补款记

但凡美好的事物，都葆有不可抵御的引力，一如家乡那些平民小吃，常令我向往。　　

那日清早，洗漱后，我莫名有种异样的感受，蓦地特别念想起那粘稠滑爽的庸常之物，口腔里唾液横流。脚随心走。于是，兴味盎然地步行到太滆菜场附近，挤进“逸品轩豆花”店吃早餐。

彼时，正值“早高峰”，加之周日，入店进餐的人多，十来平米大的店堂里食客盈门，座无虚席。

店主是对三十岁左右胖乎乎、肉敦敦的小夫妻，女的扎了个马尾，腰间系着花围裙，正忙着舀豆腐花、拿油条给食客。剃着寸头、身板厚实的男主身穿短袖T恤，立于案板前，将一坨面团摁在掌心下有节律地揉捏着，专注做着油酥烧饼，且不时打理下美团外卖的订单。店内一角，银灰色的烘培机正发出嗡嗡的微响，散发出幽幽的香气。稍立片刻，有空座位了，我不疾不徐入坐，温和地对女店主道：一碗浑汤，一根油条，一只茶叶蛋。好。脸颊红扑扑的女店主嘴里简练回应，手在利索地操作着。
  　 精致秀雅的大瓷碗碗沿内外上了土黄釉水，印有楷书家教警句，给人耳目一新之感，使人在进餐中都能自觉不自觉地接受潜移默化的家训教育，赞佩创意之妙。碗内，半胶状的羹浅灰色的，腻嗒嗒，粘乎乎，雪白的豆花宛若嵌进去的艺术元素，使之变得生动鲜活起来，摆脱了僵滞庸俗的羁绊。我将碗轻移至面前，凝眸端详，上面撒了些许莹白的小虾米、嫩黄的榨菜末与碧翠的香菜，看上去甚是赏心悦目。我舀了半汤勺芝麻辣油，悠然搅匀，霎时，那碗不值一提的豆花变得更为秀色可餐了，宛似一幅炫目的水粉画，我略作迟疑，饶有兴致地品咂起来。

一调羹豆花入嘴，再咬一口香脆的油条，久违的故乡味道瞬间漾满口腔，也倏然激活了沉淀于岁月深处的记忆，往昔的景象络绎在我眼前徐徐展播。我收回思绪，觉得此刻自己坐在初冬的温阳下，怀揣美意，尽兴享用美食，尤觉暖心热肺，每个细胞都被幸福感浸润着，包裹着，此等惬意无可复加。几分钟后，美食悉数滑入我蠕动的肠胃，而滋味依然弥存于唇齿间，我品味着，踱出店外，折身进到菜场里去了。  　

当我拎着沉甸甸的大包小袋回到女儿家时，已是四十分钟后了。换好拖鞋，屁股刚触及板凳的刹那，我猛拍大腿，惊乍道，糟糕，忘付早餐款了。妻子听闻，不禁抿嘴莞尔，随后柔声细气地说，你可能是急着去买菜，才忘记的。店主也没跟你提起？没有，他们都在忙碌，我走时未注意。而我因为今天买菜已晚，有些心急，才匆忙离开。妻子调侃道，老板若想起来，必定会暗忖，这么儒雅的一个谦谦君子，竟会为区区几块钱斯文扫地。不过，她话锋一转，我家先生绝不是那样的人。真是知夫莫如妻。我补充解释说，我并非故意所为。这就去补付款。
   　当我步行重返至店门口时，年轻的女店主仍站在大保温桶后忙乎着舀热气腾腾的豆花，待她稍作停顿，我带着深深的歉意说，不好意思，早上吃完抹嘴就走，忘记付早餐款了，现特来补上，十分抱歉。女主一脸平和，淡然回曰，没关系，就几块钱，你别放心上。真对不起。我顿了顿，一本正经说，钞票虽不多，却事关人品，它像快石头压在我心上，令我惶恐。边说着，我边从西服袋里掏出手机，对准二维码扫描，传来”嘀”的一声，我说，钱已付。那一刻，我心释然。女店主粲然一笑，好的，谢谢你！

扭身离店之际，我瞥见了她投来满含敬意的眼神。

作者简介：褚福海，江苏宜兴籍，现居昆山。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现任中国创新文学网江苏首席代表，《西部散文选刊》（原创版）江苏工作站站长，中国作家在线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