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鸿达:隔离的春天

作者: 王鸿达 来源: 时间: 2020-03-01 13:02 阅读:

这个春天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拉长了。已是庚子鼠年立春,窗外料峭着寒意的风还在树枝头跃动。打开窗,一股凛冽的白气吹进来,有一种透彻肌肤的寒,阳光明亮,窗下小区草坪覆盖的白雪还是那样洁白,流动进来的空气就透着清新了。这清新的空气是不是很珍贵?

早上,听到电视里全国最新疫情报告,我知道这样的数字很枯躁很无情,可我也知道这是一个一个鲜活的生命,他(她)们却无法呼吸到这每天太阳照常升起带来的新鲜空气了。

隔离,是这段时间以来从城市到乡村听到的最多的字眼。而且是在这个中国人最看重的合家团圆的春节期间,突如其来的疫情,阻挡了多少人匆匆返家团圆、旅游探亲的脚步……

本来这个春节,我和妻子也是计划好去北京女儿那里旅游过年的。自从父母不在了,小女工作忙,随她“漂”着过年,也成了我们这两年过年的方式。机票是在一个多月前打折预订的,腊月二十九这天下午,一切行箱都准备完毕,突然手机里接到航空公司发来的一条短信,由于公共安全原因,您订的1232040分由大庆萨尔图飞往北京首都国际航空的航班延误起飞……为此我们深表歉意。公共安全原因?我马上联想到,这几日从武汉渐渐传来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消息,当即决定退票,这种时候还是待在家里为好。我马上叫妻给女儿打电话,叫她无论如何想办法订回来的机票,不管是三十还是初一,如果实在订不着票就不要回来,待在公寓里不要出去。

因为没有打算在家里过年,家里没备过年吃的东西。马上下楼去超市购一周吃的食物,结果超市肉柜里的肉已经卖光了,买了一大堆别的东西。回来听说女儿捡漏从网上购到了一张三十下午三点返回的机票,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肉可以不吃,女儿这个时候能回到家里来就好。

其时,我们这个城市在腊月二十九这天,发现了两名从武汉经停回来的确诊病例,已和省城一样定为“一级响应”城市了。机场已成了严密的封堵入口了。

从大年初一开始,本市电视台就在滚动播出一些防疫通告:居民待在家里,少出门,出门戴口罩。“居家隔离,不出门就是对社会的贡献”,小区里也在散发张贴这样的告示。于是和往年过年不同的是,没有了亲戚相互拜年的走动,没有朋友相聚的牌局、饭局了。这个鼠年春节一下变得安静了。

我这人一向喜欢安静,况且平时不坐班,关在家里写作一关半个月一个月也是常有的事,这样的封闭的日子倒是适应的。每天除了关注电视里疫情防控形势外,读读书,看看积攒差不多一年的《文学报》。我不知道一个无所事事的人整天关在家里会怎样,也许会憋得发疯。

那天大庆书友会负责人小白打电话来,叫我给推荐几本这时候在家适合看的书。我给推荐了《鼠疫》《霍乱时期的爱情》《癌病房》等几本书,还特别推荐了我省著名作家迟子建写的小说《白雪乌鸦》,这本小说就是根据一个世纪前1910年冬哈尔滨爆发的那场大鼠疫写的。那场被称为“人类历史上第三次鼠疫劫难”起源是西伯利亚,由于沙俄政府强行驱逐染疫的华工回国,沿中东铁路蔓延到哈尔滨的。死亡带着幽灵气息,蔓延到家家户户,一座城瞬间陷入了恐慌。

过年关在家里与外界唯一的联系就是手机微信,连电话都没有了,仿佛人们会害怕病毒会随电话传过来一样。一日,朋友手机发来一条微信,他的一个侄女年前从南方回来经停武汉,回来并没有跟家里人说起,除夕一大家人老老少少在一起吃团圆饭,结果侄女次日出现发热症状,社区人员找上门来这才知道。一家人顿时心惊肉跳分三处进行了隔离,虽然他发微信时侄女已排除确诊病例,可隔离期还得到14天结束,每天都要向社区人员报告身体情况。

每日电视里、手机里看到的都是这样弥漫的疫情信息,不免有些让心绪憋闷。一日傍晚,我戴上口罩,走到离我家不远的一个湖边去散步,平时我也喜欢一个人到这里来散步,这里原来是一个野泡子,因城市扩建改造成了一个小湖,湖边的野林地还保留着。因远离城中心,平时来这里散步的人就很少,这日湖边更是看不到一个人影。我透吸了几口气,几日憋闷的胸腔舒适了许多。一切都是寂静的,寂静的小区,寂静的街道,寂静的城市,这样的寂静仿佛不应该在春节的日子里存在。突然从远处居民小区上空蹿出几束闪亮的烟花,在黑黑的静静的夜空中瀑布般炸开,让死气沉沉的居民区有了生气。我不由得想到《白雪乌鸦》那个伍连德真实的原型,一百多年前那个来东北的抗鼠疫斗士伍连德,他当时曾鼓励哈尔滨城里的百姓燃放鞭炮,这样不仅可以让百姓消除恐慌恐惧,在心理上有消灾避邪的安全感,而且可利用鞭炮散发的硫磺起到空气中消毒灭菌的效果。

其实,人是应该懂得敬畏的。一条朋友的手机微信虽是调侃,却也叫我陷入了挺扎心的深思,“曾被人类关在笼子里的野生动物终于成功将人类也关在了‘笼子’里。”

我顺着脚下的湖面趟雪走过,洁白的雪面留下我一串脚印,就在这个有几个小岛屿的湖面,冬天我曾看到过野鸡的爪印,秋天我曾在草丛中看见过野鸡掠过的身影,曾叫我那样惊喜!春天湖水开化以后,在这个湖里还会看到野鸭、白鹤、湖鸥的身影,而在去年春天,不知从哪里飞来一群厚厚的水鸟,黑脑门白身子,密密麻麻把整个湖面都覆盖了。每天下午我走到湖边来,都喜欢看它们叽叽鸣叫转游的身影,我把这里比做是“鸟的澡堂子”。那些挤挤挨挨的白色鸟在自由沐浴,那些天籁一样的叫声,叫人觉得是世间最美妙的音乐。不知道今天春天它们还会不会来?春天的天空会隔离鸟么,我想应该是不会的。

其实,人是完全可以和大自然的生灵和谐相处的。

 (作者为黑龙江省大庆市作家协会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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