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 捷:在五脑山,行走并追问

作者: 鲍 捷 来源: 原创 时间: 2018-03-08 07:46 阅读:

——春深,花开,风起。在时光的缓和慢里。

在五脑仙山,在麻姑故里。行走,寻找,并追问。

 

 

一棵树的生命哲学

春,总是一副情浓意蜜的样子,与秋的楚楚安然相比,春像一位跌入糖罐的女子。

这样甜蜜的女子,但凡五脑山的生灵都是喜欢的。她干净,不暧昧,明亮又健康。你看,春光乍现,万物复苏,五脑山的生灵们在春的气息里深呼吸,扭动轻盈的腰肢,在春的交响乐中跳舞。

踏着青石板小径,向五脑山深处走,小径迂回,春意渐浓。远远望去,山是青黛色的,又像笼着一层轻纱,昨晚一夜春雨,山路略有泥泞,但整座山通体透绿,山上的树因一夜春雨的洗礼显得愈发苍翠、愈发笔直,愈发舒展,让人想起眉目清秀、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白衣少年,而那薄薄的雾气,丝丝缕缕缠绕在苍翠之中,既像鱼和水的缠绵,又像一幅被雾浸洇的水墨画。忽然记起冰心的句子,“被雨洗过的青山,就像被泪洗过的良心”,冰心老人对人性有着多么敏锐的洞察力,她用雨后青山的干净,澄澈、洗练、不染尘埃来比喻浪子回头,多么形象,多么有表现力。

行走在泥泞的山路,眼前铺开的,是一片片安静的树林,一阵微凉的山风,挟裹着清香扑面而来。喜欢五脑山的清新宁静,仿佛面对一个青衫黑裙的民国女子,喜欢在五脑山边走边想的感觉,仿佛在抚摸自然和生命的经脉。同行的一位作家朋友说,阅读和写作,是清洁灵魂的一种方式。我想,此时的五脑山,此时春意盎然的小径,此时漫山遍野的茂林修竹,此时辽阔高远的天空,此时无拘无束的飞鸟,此时山野清甜的呼吸不也是一种清洁灵魂的方式吗?

春来了,让我们和跌入糖罐的女子一起慢生活。

让我们把更多时间留在乡间,留在田野,留在大自然,留在五脑山。高山代表尊严,松树象征坚毅,泉水比喻静谧,飞鸟诠释自由,花朵是温顺和谦卑的典范。这一切自然美好的事物,五脑山皆有。

让我们行走在五脑山,不做巡视的君王,只做一个谦虚的学习者,学习一棵树、一朵花、一片森林、一些植物顺其自然的生命哲学。在与时光的对峙中,不要紧追慢跑,不要急功近利,缓下来,慢下来,朴素些,简单些,妥贴些,从容些,贴近泥土些,面目干净些,绿意葱笼,枝条舒展,不为物喜,不为已悲,因这慢,我们得以饱满和从容;因这慢,我们得以丰饶和深沉;因这慢,我们得以柔韧和慈悲。

 

 

一座庙的前世今生

禅学里说,清宁处可洗凡心。一直以来,我对古老清宁的寺庙有一种虔诚的、朝圣般的向往。

当五脑山帝主庙倏然跃入眼帘时,那一刻洋溢于心底的神圣,只化作低低的轻叹,哦,原来你也在这里。

台阶千余级,似少女打着皱褶的裙摆,在阳光下闪着细腻瓷白的光,和同伴们拾级而上,一边细数台阶,一边听导游讲解,一边想象和揣摩一座寺庙的前世今生。

帝主庙是华中地区著名的道教寺庙,声名远播,在鼎盛时期,有道徒四十多人。当时,庙观主持刘崇涵募化四方,维修静心亭、一天门和正殿,扩建边楼、饭堂等,并在庙观四周栽花植树,使五脑山更加清幽古雅,一时名噪荆楚,并与道教名山武当、木兰常有往来,香客每日不下千人,遍及四川、云南、贵州、江西、湖南等地。

帝主庙建筑主体以纵轴线左右对称分布其走向,依山自东南向西北,由下往上,有静心亭、一天门、二天门、钟鼓楼、娘娘殿、紫微宫等。

紫微宫是主建筑,徜徉于紫微宫,只见屋顶铺盖琉璃瓦,抬梁木架结构,四周立有圆木柱24根,檐上下斗拱飞角,墙壁上饰有鲜活生动的浮雕图案,整座楼宇古香古色,内幽外静。听导游讲,帝主庙建成后曾遭受过兵燹严重毁坏,明清进行过三次大的重建和维修,第一次是明嘉靖二十四年(1545),后清嘉庆年间邑人胡宗第募化进行第二次重建,第三次是清同治初邑人王大、吴春山等募化重建。现存帝主庙帝主殿内,有娘娘殿的大铁瓦,有工艺精湛的狮雕。

静心亭是进入帝主庙的第一道入口,过此亭依石级而上便能登帝主庙,此处亦是游客小憩之所。亭子纯木质建造。“入庙静心”是静心亭对来往五脑山游客的善意提示。亭额上有现代书法家王树良题写的“静心亭”三个字。

此时,站在“静心亭”外,山谷寂静,风烟俱净,红尘滚滚,皆在山外。从帝主庙归来的路上,我心静谧,有温柔的风踏着小碎步来到身边,抚弄着人们的脸,吹着这样一群被神灵宠爱的孩子。忽然想起一句话,如果常呆在山顶,风会让你成为一个诗人。

耶和华说,凡是洁净的,可以留存,可以进入方舟。当我在心里默念这一句时,天色微茫,春风似起,隐忍的静,仿佛这座寺庙的前世今生。

 

 

一位仙子在黄昏

春日里,最美妙的时刻应该是黄昏时分。在夕阳的余晖里独自漫步,穿丛林小径,看湖光山色,听鸟鸣鱼跃,远远望去,整座五脑山仿佛镀上了一层灿烂的金边。

于黄昏中,寻到了一位女子飘逸的身影,她皓齿明眸,唇染朱红,流光潋滟,美丽端庄,长长的水袖盈盈飘起,托举着一个粉色的寿桃。麻姑,美丽善良的象征,麻姑,世间女子学习的典范。

麻城——我们这座古城就因美丽善良的麻姑而得名。

很早的时候,麻城有个名叫麻秋的县老爷,他是后赵石虎的部将,逼着百姓日夜筑城。

麻秋有个女儿,美丽善良,叫麻姑。一天,麻姑由丫环陪着,走出府外散心,看见许多民工在辛苦地劳动着,他们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她就问丫环是怎么回事。丫环回答说:“这是将军爷抓来的俘虏和拉来的劳工,要筑城与外族人打仗。小姐你看,将军爷在那儿监工呢!” 顺着丫环指的方向,麻姑看见父亲正在用鞭子抽打每一个从他面前走过的劳工,嘴里不住地喊“快!快!”

麻姑看不下去,急忙走向前去劝说:“爹爹,让这些人喘口气吧。”麻秋两眼一瞪没好气地说:“去,去!女孩儿家懂什么!”说罢再也不理麻姑了。

麻姑看见民工伤病很多,非常同情他们的遭遇,常常瞒着父亲从将军府拿些药来给民工们医治,有时还为民工们缝补衣物。民工们知道她是麻秋的女儿,都不解地说:“将军爷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女儿?”麻姑得知民工们做夜班时间很长,一直要做到鸡叫才能休息,不再一次要求父亲多给民工一点休息时间,结果还是遭到父亲的训斥。麻姑明白要再去求父亲是无济于事的,就决定另想办法。

一天夜晚,四更天,麻姑就悄悄地起床了,来到鸡窝旁,轻轻地学公鸡叫:“喔,喔,喔——”鸡窝里的鸡惊醒了,也昂着头,啼叫起来:“喔,喔,喔——”集镇上的其它雄鸡听见,都跟着啼叫起来。做夜班的民工们听见鸡叫,兴奋地大叫:“放工啦!”他们为能提早放工而高兴。一连几天都是这样,他们没想到公鸡早啼是麻姑帮的忙。

公鸡提早啼叫引起了麻秋的怀疑,因为每次鸡叫都是从将军府周围开始的。于是,他派人暗中监视麻姑,终于证实了自己的怀疑。麻秋很恼火,一定要惩治女儿,就叫人先把麻姑锁进闺房内。

无奈,麻姑只有逃到城北十里的五脑山下的一座庙里,请求长老收留她,长者沉吟片刻,从袖中摸出一块五彩缤纷的宝石,往北一掷。霎时间,霹雷一声,山崩地裂,这就是现在的麻姑仙洞。洞里壁下,有一口三尺许长,一尺许深的小水潭,清澈见底。石洞口立着一座长六尺许、高五尺许的石碑,上书“东晋·麻姑仙洞·明修”八个大字。

在历史长卷中徜徉,此时的黄昏携带一股远古的气息,美丽善良的麻姑,从晚霞笼罩的雾霭中、从遥远的时光深处缓缓走来。

这座城,这座城市里的人们,都应该敬仰麻姑,德学麻姑!

 

 

一树茶花在奔跑

五脑山有个享誉荆楚的“茶花大观园”。

三月底,花事最盛,千树万树的茶花仿佛一个个调皮的红裙姑娘,从五脑山春天的额头齐簌簌跳下来,在绵延起伏的群山上,开始了火焰一样的奔跑。

走进茶园,这是一场绝美的视觉盛宴。园中茶花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它们站成一行行,排成一列列,形成庞大的方阵;它们红如锦,艳如霞,大片大片的红色云朵,灿烂夺目地绵延到天边;它们跳跃着燃烧,在光芒中诉说着光芒;它们同时开放,每株茶树上挂满成百上千朵茶花,茶花大朵大朵,红艳艳的花瓣重重叠叠簇拥在一起,衬托出黄色的娇嫩花蕊,抬头见花,低头见花,仿佛被一群美丽的茶花仙子簇拥,真是花海如潮。忆起学生时代读杨朔先生的散文名篇《茶花赋》,杨朔先生是这样描写茶花的,“油光碧绿的树叶中间托出千百朵重瓣的大花,那样红艳,每朵花都像一团烧得正旺的火焰。这就是有名的茶花。不见茶花,你是不容易懂得‘春深似海’这句诗的妙处的。”我以为,杨朔先生的这句话形容茶花最为贴切,一树茶花一树诗,几百株同时盛开的茶花在暖风中摇曳,仿佛抒写一首气势磅礴的交响诗,令人目眩神迷。

“茶花大观园”中最令人叹为观止的是那株“茶花王”了,整株茶花王高约三米,盘虬有致,枝叶繁茂,树龄应在百年以上,绿得发亮的枝叶间盛开着大朵大朵茶花,花的颜色深浅不一,有的浓烈、妖媚,红得像一滴一滴鲜血;有的淡雅、清新,一如晨雾中的露珠。我禁不住想去轻轻托起其中的一朵,不,应该说是一盏,因为她硕大如七寸茶盘,似一颗颗熠熠发光的红玛瑙,更象一个个跳动的火炬在白云里燃烧。花王的周围,落英缤纷,早谢的茶花随风飘落,铺了薄薄一层,环绕在花王周围,仿佛一群忠诚卫士用鲜红的血铺成了一层圆形“花毯”。一个小女孩子,虔诚地蹲在“花毯”上,寻觅一朵深红的落花,拾起来,放在指间揉碎,深红色的汁液滴在小女孩白白的、葱尖似的指甲上,慢慢染成一圈淡淡的蔻丹,女孩子脸上的喜悦,花粉一样飞着,忽然忆起自己的孩童时代,也曾经有过这样满满的喜悦,也曾经这样染过蔻丹。

人在茶园,人在花海。同行的作家朋友不禁脱口赞出“水比青山绿,人似茶花红”。

我也仿佛看见,自己的心随之一跃,被红艳艳的茶花牵引着,向大自然的最深处纵情奔去!

 

 

行走,是一种生命的抵达方式。

我们需要用脚步来丈量自然、感悟自然。浅浅一日,从晨光到日暮,留给我们的记忆却那么辽阔、那么深远。这样的行走,这样的寻找,这样的一棵树,一朵花,一片森林,一座庙宇,一个传说,一群守护人唤醒了我们对土地、对森林、对自然、对祖先生活的残存记忆。

在五脑仙山,在麻姑故里。

行走,寻找,并追问。

 

 作者简介:鲍捷,女,1980年8月生于湖北麻城,现供职于麻城市委宣传部,系中国散文学会理事,湖北省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第十五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散文见于《散文》、《散文百家》、《中国水利报》、《中国文化报》等,小说见于《山东文学》、《延河》、《文学界》、《都市小说》等,共发表作品千余篇(次),作品入选《2012中国散文年选》等多部文学选本(集)。散文获湖北省产业系统第五届、第六届、第九届楚天文艺奖,散文集《影像火车》获第五届冰心散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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