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学林：我与汪国真的一面之缘
2015年4月26日上午，我在家中上网。忽然，电脑右下角弹出的窗口里出现了一行字，让我心头一惊：著名诗人汪国真去世！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甚至认为会不会是谁在恶搞。然而点击搜索后证实，这确是真的：汪国真因罹患肝癌医治无效，于当日凌晨在北京去世，享年五十九岁。
我为什么对汪国真去世的噩耗感到如此意外、突然，又如此惊心、痛惜？因为我与汪国真有过一面之缘。
是在四年前，也是4月——2011年4月22日至24日——连日子也仅仅相差两天。在清明会船的篙声桨影还在溱湖激荡、全球茶花王的一树火红还在古镇灼灼绽放之时，苏中姜堰迎来诗歌的盛会——“溱湖飞歌”国际诗人笔会。五十多位来自中国内地和港澳台地区，以及美国、澳大利亚、日本等国家和地区的诗人、书画家，欢聚在“地聚千年秀，水含万种情”的溱湖之畔，吟诗泼墨，激情放歌。汪国真就是应邀参加笔会的著名诗人之一。
不能说汪国真是我崇拜的偶像，但在我年轻的时候，他的诗确实拨动过我的心弦，给过我人生的激励。他是我至今一直能够记住的不多的几个诗人之一。这个祖籍厦门、出生于北京的诗人，大一时就在《中国青年报》发表处女作，一首《热爱生命》的短诗在《读者》作为卷首作品发表后，很快风靡全国，令无数青年为之倾倒。首部诗集《年轻的潮》甫一出版，立即畅销，连同随后出版的“年轻”系列，总印数加上盗版达到上千万册，创造了1990年代“汪国真出版年”的神话。尽管诗歌界对他的诗争议较大、褒贬不一，而他本人也在红火过后逐渐淡出诗坛，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在那个诗的年代，热血的年代，他的充满积极、昂扬主题和理想主义的诗歌，已经成为一代人的青春记忆。这次能够把他请来参加“溱湖飞歌”国际诗人笔会，无疑会引发人们对已然逝去青春的美好回忆。
按照活动议程，24日上午，举行两场诗歌文化讲座。一在姜堰二中，由汪国真主讲“诗歌与时代精神”；一在姜堰党校，由何言宏主讲“诗歌的现状与未来”。殊为荣幸和有缘的是，我和文联主席陶惠林先生被安排为讲座主持人。23日下午五点多钟，我们来到宾馆，首先拜访汪国真先生。工作人员将我们带到他房间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不一会，门打开了，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胖胖的四方脸，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像一个儒雅的学者、教授。这与我想象中吟咏着“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那样诗句的诗人形象大相径庭。我以为写出那样激情、豪放诗句的诗人，一定是长发飘逸、意气风发、不同寻常的异人！知道是汪国真，陶惠林微笑着说道：“汪老师，我们是为明天讲座……”话还没说完，汪国真立即热情地招呼我们：“噢，好，请进来坐，请进来坐……”我们与他握过手，做了自我介绍，然后进到房间坐下来。
因为陶惠林也是一个诗人，事前我们就分派好，汪国真的讲座由他主持。在对接落实好有关具体事宜后，我俩和汪老师交谈起来。陶惠林说，汪老师，你的诗影响了一代人，我与您是同龄人，您的诗见证了我们的青春！我说，汪老师，你的许多诗句成为经典名言，至今我们还能背诵……我们这样说，并无虚夸、吹捧的意思，是发自内心的真诚话语。汪国真老师听了却谦虚地笑笑说，我现在已很少写诗了，甚至基本不写诗了，我现在做音乐，写词写曲，你看这是我刚录制的一个碟子，我还搞书画，当然我的诗还是有很多读者的……他说这些话时，很平静，很谦逊，不像一个曾以自己的诗作刮起过席卷全国旋风的名人，但却又真实、自然，很有亲和力，骨子里又掩盖不住内心真正诗意的流露。
第二天上午，我在党校为何言宏先生主持讲座。何言宏是著名学者、教授、诗歌评论家，他以现当代诗坛有代表性的、活跃的诗人及作品为例证，分析当今诗歌的生存状态和未来走势，深入浅出，多有创见，大家听得很认真，很过瘾。现场安静的秩序让我这个主持人也大为满意。然而，在姜堰二中的礼堂内，汪国真的讲座却掀起了一股“汪国真狂潮”！二中也有一位诗人，叫吴向洋，是我的老乡、同事、朋友，得知汪国真来学校举办讲座，他连夜写成一首诗，题为《写给汪国真》。诗中表达了一个汪国真崇拜者几十年未曾衰减的热情。诗的结尾，他这样写道：
穿过单调的哨音和扑朔迷离的意象
你给颠簸的信仰一串
简括、响亮而又昂扬的五线谱
这棵携带说教基因的树
一气儿飞过流金泻银的星河
领一时风骚妙化无痕
叩数万心扉兴味有真
啊，是的
这棵绿汪汪的国字号的
真水有香的飞翔的皂荚树叫
——汪国真
吴向洋不仅写出了激情燃烧的诗句，更让人想不到的，在汪国真为姜堰二中的学子以及部分泰州、姜堰的作家、诗人和文学爱好者讲完了关于诗歌创作的技巧和秘诀进入互动环节时，已经五十多岁、外表看上去温文尔雅的吴向洋，忽然如年轻人一般迅速而敏捷地从座位上站起，猛地冲到台前，激动得几乎是颤抖着声音，朗诵起这首发自肺腑的诗章。其为“诗”狂，其为“汪”狂，可谓淋漓尽致！朗诵完后，他还意犹未尽，面对学生，一遍又一遍地大声发问：
“这棵绿汪汪的国字号的，真水有香的飞翔的皂荚树叫什么？”
学生们齐声回答：“汪国真！”
“再说一遍！”
“汪国真！汪国真！！”学生们声音如潮。
“再说一遍！”
“汪国真！汪国真！！汪国真！！！”学生们声如惊雷在礼堂内滚过。
讲台上的汪国真也早已激情奔涌，热泪盈眶！这样的场面出乎他的意料，他也早已久违了！想不到在姜堰，在“溱湖飞歌”笔会上，他仿佛重又回到了属于他的那个时代！他的生命又进入了激情燃烧的状态！
二中礼堂里的这些情况，我没有亲历，是我后来听陶惠林以及参加听讲座的人说的，我很遗憾没有置身其中，我甚至想，要是我也在现场，肯定也会跟在学生后面，一遍又一遍地大喊“汪国真”的。
当晚，笔会组委会又在姜堰中学体育馆举办了“溱湖飞歌”国际诗人笔会作品朗诵会。数千人的体育馆座无虚席，诗人们亲自登台朗诵自己的作品。“以诗的名义，走进你，溱潼”、“溱湖畔夜行，在柳絮的温柔中”、“红山茶花的绝唱”、“今夜，美丽让我驻足”、“种植失眠的黄金”、“最忆是溱湖”、“春暖花开，诗在姜堰”……姜中体育馆内，诗在飞，歌在飞，心在飞，一首首氤氲着溱湖水气花香的诗句，在四月的姜堰大地上飞！
汪国真也亲自登台，他朗诵的是自己的代表作《热爱生命》：
我不去想是否能够成功
既然选择了远方
便只顾风雨兼程
我不去想能否赢得爱情
既然钟情于玫瑰
就勇敢地吐露真诚
我不去想身后会不会袭来寒风冷雨
既然目标是地平线
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
我不去想未来是平坦还是泥泞
只要热爱生命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儒雅、自信、执著、火热，一如年轻时的阳光、激情，更多了中年后的睿智、稳健。汪国真别样的朗诵，激发起台下一片潮水般的掌声。
这个夜晚，让我享受了一次诗歌的盛宴，更让我对汪国真有了比较真切的认识。毫无疑问，他那曾经摇动过一代年轻人心旌的诗歌在今天仍然具有艺术的感染力和对人生的启迪意义。生活需要激情，人生需要理想，生命需要歌唱！
现在，“溱湖飞歌”国际诗人笔会刚刚过去四年，歌犹在耳，斯人已逝，怎不令人痛惜！
我与汪国真有过一面之缘，我与汪国真又岂止一面之缘，我们是心灵相通的一代人！
（谨以此文作为四月将至、清明来临时对诗人汪国真的祭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