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壮国:我的荒友宫柯是个传奇

作者: 庞壮国 来源: 原创 时间: 2019-02-03 18:38 阅读:
庞壮国:我的荒友宫柯是个传奇

  交往二十年的铁哥们宫柯,对于我来说,他俩字的名字,换一个俩字的词也行,传奇。

第一次认识宫柯是在1997年。大庆《岁月》杂志社编辑部里,我的顶头上司阚峰主编拿来厚厚的书稿,说这是一个老知青写的,你也当过知青,你给看看吧。当时我还心里有点抵触情绪,三十多万字也不是短篇中篇,凭什么苦活累活都给我,也不给加点奖金。接过来,沉甸甸,想摔一下,忍住,没摔,都是人家的心血啊。跟领导闹点情绪可以,拿作者砸垡子,不给人家看不要紧还给摔,作为编辑还是作家,都显得很完犊子。

厚厚的书稿在家里晾了两天,晾得抵触情绪没咸没淡了,在某个下午捧着看看。心想,多找点毛病,谁叫你没摊上好人呢,到时候一二三不定多少条,条条都够枪毙,叫你没事不好好呆着,二十万三十万字地写。

估计是下午两三点钟开看,一看就手不释卷,等我纵马草原一般看罢最后一段,一看表,凌晨四点了。迷糊一会,到《岁月》杂志社就跟阚峰说:“快找作者,我得跟他见上一面。”于是见到了宫柯。

他刚过十五即将十六岁,一个哈尔滨准青年,就穿上没有领章的黄棉袄,成为农垦兵团的战士。他下乡的地方叫作“潮水”,我下乡的地方叫作“龙门”,两个地方之间仅仅隔着小兴安、辰清、孙吴、大河口,都在北(安)黑(河)公路边上,都属于小兴安岭腹地。他书中叙述描写铺陈的人情事情心情,我都见识过体验过。

宫柯以一个兵团基层小小的点为依托,以知青上山下乡大背景为氛围,他写出了史写出了情写出了血潮之音写出了泪水敲打冰层的动静。细一问,他下乡才三年,就到大庆了。我下乡都八年了。再说他写字不是主业,我写字还是主业呢。还有同辈人下乡九年十年的,老高三老高二文史哲人才济济。漫山遍野黑压压的知青啊,茫茫人海中却是宫柯写出了这部书,而不是别人。不免嫉妒加敬佩。他收集资料、实地采访、与青友面对面交流,整整十年之期把功夫下在了案前。

这里头的叙述宫柯就有俩传奇,一是年龄在兵团里最小,却表现得不糠。二是干三年竟然能够凭着苦干友善就被推荐选拔去了大庆钻探技校。童年里宫柯的传奇是,哈尔滨著名的小火车,他当过少年火车司机,还被刘少奇接见过呢。

长篇纪实文学《黑白红》由黑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哈尔滨知青联谊会特地召集老知青,为这本书举行了首发式。原来的书名他打算叫《白雪地黄棉袄》。也不错,可惜当时有一个电视剧名字也用了“黄棉袄”。我俩你一句我一句瞎呛呛,黑土地,白冰雪,红心红青春,把外国名著《红与黑》给变通变通。

《黑白红》的章节里,传奇例例。宫柯写一个勇敢的哈尔滨小青年,看见打鱼队的舢板被江水带到了江心,一个猛子扎进风浪,一阵漂亮的自由泳,蹬上小舢板。赤手空拳却无法把船整回黑龙江我岸。越过主航道国境线,被俄罗斯边防军的炮艇带走审查。数日后中俄会晤,他返还兵团。从此批斗、审查、怀疑、讥讽、孤立伴随他多少年。返城后难找工作难找对象浑身是病。没有人给他公道,没有单位为他平反。当初批斗叫他特嫌,可是没有文件给他定性。《黑白红》首发式上,他抱着宫柯,号哭啊哭出多少年的委屈。

等到宫柯由采油工艺研究所忙活事务的副所长,调到采油五厂当副厂长,他开始琢磨松基三井了。标志大庆油田诞生的松基三井就座落在五厂辖区。采油五厂常年有一个班组,专门管理松基三井。一年多里,宫柯把松基三井吃透了,把跟松基三井有关的人与事采透了。五万多字的报告文学《奠基石》一出手,就获得黑龙江省主题征文一等奖、全国铁人文学大奖。

不久他从采油五厂调出来,当了方兴的经理,干着未艾的事业,开发地热、小油田、小气田。忙忙呵呵东跑佳木斯,西踮富拉尔基。白天他属于大庆油田二次创业巨大机器的一个运转不止的齿轮螺丝钉,晚间凌晨两三个小时他属于文学。

突然又一本书问世,二十多万字的《本色》,写大庆老标兵包世忠,一个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叱咤风云的战士,一个在石油大会战中用生命铸就大庆精神铁人精神的活人。事情的起因,是宫柯正在包世忠家采访《奠基石》素材,恰巧当时的市委书记刘海生来慰问石油老人。他对宫柯说:“包世忠这样的人物是该大书特书。”宫柯说:“那我就领任务啦。”说话算话,宫柯成为老包家的长客,直到把包老的风火性格风火经历烂熟于心,倾注于笔端,塑造了一个有血有肉有正气有脾气的典型人物,既有文学价值,亦有史学价值。

散文集《大野》的诞生,也充分显示了宫柯在文学道路上夺关攻城的一种打法。他从《黑白红》到《奠基石》到《本色》,从来不零打碎敲,从来不逮啥是啥,从来不满足于构筑小意境小情绪小篇章。事先有个模糊规划,然后日积月累地蜜蜂采蜜,采风采访是他动笔前以及动笔中的主要节目。

宫柯跟我说:“黑龙江太有写头了,独特的地域文化和民情,嗨!”他的嗨声落地不到两年,散文集子《大野》竟然杀青了。

北方游牧渔猎民族在我心目中永远是诗歌的代名词。那种鲜活在历史深处而今留给我们草浪起伏的迷茫和鹿鸣鹤啼的惆怅,总是让我脑海里呈现狐狸望月的悲壮画面。 月光流淌,月光亿万年流淌。鲜卑人在大兴安岭腹地的一个蚌型巨洞中祭祀过太阳吧;成吉思汗铁骑从呼伦贝尔草原出发席卷亚欧大陆最终存活于世的仍然是星星点点的帐包和帐包上袅袅的炊烟;蒙古文字、女真文字、契丹文字、满州文字那是老虎大熊鳇鱼哈什蚂用血肉哺育的精灵啊。我为之自豪,在中华民族大家庭中,惟有北方民族能够几次入主中原。

其实我的自豪可能毫无道理,我跟拓拔焘、铁木真、完颜阿骨打、努尔哈赤肯定不沾亲戚血脉。仅仅因为我生活在这块土地上五六十年,而这块土地千百年前养育过这些英雄而已。但是我相信宫柯的内心深处也多少有一点类似荒诞的活思想在作怪在作妖。

一晃,日子就是一晃。我花甲有八,宫柯花甲有六。他住在让胡路区奥林国际公寓,我住在让胡路区广厦小区,没啥事俺们哥俩喝小酒唠唠嗑,东北土话高兴不叫高兴,叫做愉酢。

宫柯照样夏天骑自行车,跑哈尔滨跑齐齐哈尔跑杜尔伯特。突发奇想,他用四天时间,按照大庆版图,沿着地图边缘画线,骑自行车环绕大庆五区四县转了一大圈,路线图形呈一条跳跃的大鲤鱼。六十三岁那年,胆大心大劲大,孤身一人,宫柯骑自行车从大庆直取北京,全程两千八百华里,八天,日行四百里。

冬天去滑雪是宫柯的主打节目,跑四面八方的滑雪场。宫柯给我叨咕那些滑雪场的名字,亚布力、帽儿山、乌吉密、日月峡、长寿山、金龙山、长白山、北大壶、松花湖。那些名字里,都有宫柯追风带雪,从高坡疾驰而下的矫健英姿。

更厉害的是,他手中的笔,没闲着。中石油编书写书的几个像样工程,都有宫柯参加采访写作。退休五年来,宫柯创作出版了长篇纪实《大脚印》,人物传记《油气田地质专家杨继良》、中国工程院院士传记丛书里的《王德民传》,报告文学集《东方奇迹》。这几本书,哪一部都是沉甸甸的三十万字上下。

我的荒友宫柯是个传奇。我曾经在一篇小文章里叫唤,来吧宫柯,象北方人那样举起酒杯,为脚下的直通向遥远的道路而歌而饮,为大雪花飘飞的思绪和黑油油插根筷子都能发芽的活力,咱俩攀肩而歌而饮。 

写于2005-2-22,改定于2018-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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