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新德:路灯

作者: 刘新德 来源: 原创 时间: 2019-09-17 09:06 阅读:

小时候,喜欢和小伙伴们捉迷藏,玩游戏。那时候虽然没有现代玩具,大都是土法上马,却也是“智力游戏”,比如弹杏核,砸纸牌、打木尔(音,一种比核桃大一点的木球,仿佛高尔夫球玩法)等,智力级别丝毫不差。

虽然白天疯了一天,但晚上还会继续:都玩疯了,心也就收不住。

晚上,我们经常玩一种游戏,叫“麦瓤(碾压过的麦秸)垛,抗大刀”,意思是柔韧的麦瓤对抗锋利的大刀。伙伴们分成两队,喊着“麦瓤垛,抗大刀,我的人马随你挑”,派出一个队员开始互相撞击。若牵手的两人被撞开,就成了对方的战利品;反之亦然,撞不开则成俘虏留下。实际上,这好象分不清敌我,除了队长。

队长排兵布阵是关键,队员强弱一定要搭配好;倘若牵手不稳,一下子就会失去两个人,到最后输没人了,自然只能认输。

孩子们的性格没有持久性,玩够了抗大刀就又开始捉迷藏。

村子里有个狭长的水湾,大约两千个平方,夏天是天然澡堂,但危险性也大,一般不让小孩子到湾边。到了冬天,水面就结起厚厚的冰,白天滑冰,晚上也可以忽视安全问题。

湾边有偌大的闲地,到了冬天,家家户户就堆满了玉米秸团,偶尔也有麦秸垛,于是这里就成了捉迷藏的人为“剩地”。

那时候的孩子似乎不知道冷,而且个个调皮,很多孩子的棉袄棉裤都磨出了半新不旧的“大油”(调笑语,指棉花),但仍然随便找一个玉米秸团藏起来。捉人的小伙伴就要大费周章了,再碰上不太灵光的小伙伴,常常把玉米秸团翻个遍,也难以找到人。

夜渐深,这时最容易出问题,而且节目多次重播。上弦月,月亮下去的快,更不容易找到人,找人的人意兴阑珊,觉得没了意思,竟然回家睡觉了。

这也不打紧,发觉人走了,藏着的人也就回家;但要命的是这孩子玩了一天太累了,竟然在玉米秸团睡着了,半夜不回家,急疯了一大家人。

漆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就有人感慨说了:街上要是挂盏灯笼该多好?那样就不用黑灯瞎火了。倒不是害怕孩子真的会丢,那时候似乎没人偷孩子,主要孩子在外面冻一宿,这才真的可怕。

路上挂灯,除非是娶媳妇迎亲才舍得,不然就算平时点灯,也要往下摁一摁灯捻儿,节省灯油。当时,大家觉得这不过是想想而已,因为这个想法太奢侈。

作为六十年代出生的农村人,我们把 “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当做了神话;直到八十年代初,电灯也还是稀罕物,煤油灯仍然是照明的主题。

七九年,我们六个村的联办中学靠勤工俭学,盖起了三层十二个教学班和办公室的教学楼,这真是了不起的大事。作为联办中学(现在是大下联小),大下联中因升学率高以及教学楼名噪一时,培育出了众多的人才,让我们一直引以为荣。

我上初中第一年,受条件制约,楼上迟迟没有安上电灯。那时候学生特别多,虽然只有六个村的学生,但三个年级都是满满的,又赶上恢复高考,整座大楼实在放不下,复习班就只好在平房里。

晚上要晚自习,没有电灯,就点煤油灯,至于点蜡烛,是非常奢侈的事情,根本不可能。最常见的,就是一个小墨水瓶装上一个灯芯,富一点的也就是罩子灯。一个班五六十个学生,就有五六十盏灯,回想起来也蔚为壮观。

用煤油灯我们觉得很知足,就象生活离不开煤油灯,一点也不觉得苦。只是到第二天早晨,就发现每个人的鼻孔里钻满了黑黑的油灰,不甚雅观。这样的生活大概过了几个月,解决了用电问题,电灯才正式走进了我们的学习生活。

这时候就不免又想起了灯笼。除了晚自习,早起也是大问题。每天天不亮我们就要赶到学校,有月亮的时候倒好说,但没有月亮的时候就是另一种情景了。

从家里到学校,是一片茫茫的庄稼地,寂静无人。夏天也好说,四点起床走着走着天就亮了;但是到了冬天,我们必须挑灯晨读,然后麻麻亮才早操,早到的学生这时早已预习半个小时以上了。

说明白,学生就是两头不见明。路上,我们装的特大胆,但心虚却人人都有。踩着磕磕绊的土路,深一脚浅一脚不小心就会跌脚;这时突然传来鬼魅的声音,胆儿小的撒丫子就跑,同时装胆大虚张声势地喊:谁?出来……

然后,就又是一片寂静。于是有人会感叹:要是提着灯笼上学就好了。

这又是奢侈的想法。打灯笼的时候有定数,除非是谁家娶闺女,才会借两把灯笼,上面贴上红纸,一路照着把闺女送到婆家。灯笼的灯芯太大,平时点灯笼就成了“席篓子烤火——烧包”了。

送闺女要在晚上十二点后吉时行动,而且必须要打灯笼;而打灯笼的人必须是两个孩子,被选中的仿佛两个送财童子,个个兴致勃勃打着灯笼,准保不会打盹。

八十年代中后期,我和一帮工友来城里打工。那时候大都是去工厂搞基础建筑,并没有房地产,我们打工的地方就在啤酒厂。

城市建设方兴未艾,啤酒厂所在地属于城市边缘,当时是荒凉地带。我们都是热血青年,正是荷尔蒙旺盛的年龄,这样的环境当然不会让我们满足,所以劳累一天,晚上还要去市里散发过剩的精力。

在城市街道走个十里八里不是事,虽然城市是一个新兴工业城市,但和乡村有天差地别。我们都喜欢在不夜城压马路,不去看电影,也不逛商店,当然不会有一分钱的消费。

钟鼓楼的钟声从来不偷懒,路灯也从来不偷懒,任我们在这个城市潇洒。我们不敢想象以后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更不敢想象以后大批的农村人也会住进城市;我们只是感叹:要是乡下也有路灯就好了,我们就能在马路上无拘无束的谈恋爱压马路了。

到了九十年代中期,农村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乡村规划已是大势所趋,很多村庄已基本完成村庄规划。

在周围,我们村第一个硬化了大街,成了柏油路。进入2000年代中后期,村里的小巷也硬化了,尽管人们并不富裕。

大街小巷的硬化,最起码村容整洁,看着就觉得舒坦。来参观的单位络绎不绝,戏称来到了“小济南”;而对本村人来说,最大的实惠就是再也不用踩泥窝了。

唯一遗憾的是,仍然没有路灯。其实在农村,除了镇政府的门面街道,别的地方也鲜有路灯。路灯,似乎永远是农村的奢侈品。

虽然村里偶尔会有一两家点着路灯,但那一定是商店饭店,不得不点上一盏路灯,远远望去就像启明星。

忽一日,村里来了几个做底座的人,在几条大街上做水泥底座。底座不大,但要做什么用,实在猜不出。

但很快,谜底就揭开了。水泥底座凝固好,工人师傅很快就竖起一排排铁管,铁管上顶着斜面,斜面是四四方方的东西,紧接着是一盏灯。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这是路灯!这件事让人们很是兴奋一阵子:这灯不需要拉电线,不用交电费,晚上就亮,是太阳能路灯!

除了不是高楼大厦,村子真的有城镇的味道了。晚上,众人三三两两踩着路灯的光,来广场健身消夏,或者跳广场舞;不愿意凑热闹的人,就在街上的路灯下闲聊或下棋。

如今,村里一盏盏路灯在往外延伸,一直和乡村公路接壤,路灯已经不是梦了。不过,却总觉得有点遗憾,为什么?想来想去却又是一个希望,希望每一个村庄都成为不夜城。

 

 

 

作者简介:刘新德,笔名莱芜坡散人,2007年因病偏瘫,2010年单手学打字,11年正式写作。半路出家半边人,写诗作文伴余生;数百万字如转世,不虚此生度光明。职业生病,业余写作,屡败屡战,略有小成;出版诗集《半边人》,长篇小说《我是康文武》获山东省委宣传部、省作协三等奖,多篇小说诗歌评论等发表在报刊杂志。莱芜日报、鲁中晨刊、济南日报等对其宣传报道,长篇小说《莲花奖》获山东省第三届网络文学大奖赛人气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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