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桂丽:走在岁月的狭缝里

作者: 邱桂丽 来源: 作家在线微刊 时间: 2019-03-05 08:17 阅读:

 

人生在世,有些人和事,你想记,也记不住;可有些人和事,你想忘,也忘不了,像烙印般烙在你的心坎上!

——题记

 

初春咋暖,雨后的月儿显得特别明净。晚风轻吻着老宅门前的青竹林,沙沙作响。不远处传来虞霞伤感而灵动的歌声:“我一路走来,也曾徘徊,但是为了爱,又和风等待……”刹那儿,我的心像被揪住了似的,自己从小到大一路走来的酸甜苦辣一股脑涌上心头,尘封已久的思绪情不自禁细数着自己零星的人生字句和章节……

孩提时,懵懂的我从大人们的目光里看出,我和姐姐、妹妹都是女孩儿,什么是“女孩”,那就是“泼出去的水”;什么是“男孩”,那就是“列祖列宗的根”。因为我发觉,每当大人们看我们五姊妹的时候,目光总是淡淡的,嘴角嵌着不肖一顾的冷笑;而看“男孩儿”的时候,却很专注,目光总是亮闪闪的,嘴角挂满了钦佩和希望。年幼的我,并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为此,心里觉得好委屈,曾多次去问妈妈,可每次妈妈总是轻轻地摇摇头,眼泪在眼沿上直打转儿,那种表情好无奈。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问了,我怕妈妈伤心。

在东北,每年春播选种和秋收粮食入仓的时候,是大人们最忙的。特别是春播选种,季节性最强的工作,北大荒的农作物生长期都很短,过了播种期再播种会严重影啪农作物的产量。因此,到了播种的季节是需要争分夺秒的捡时间把种子播下去的。那时,全连队干部职工按四班倒排班,每天早上34点钟就要上班干活,每人每次都要扛180斤多重盛满大豆或麦子的大麻袋。一直干到看不了才能回來,很幸苦.

体弱的妈妈常常因为扛不动180斤重的大麻袋而伤心,经常被那些生有儿子的婆娘们嘲笑“老邱家都是丫头片子”。每逢寒冬腊月天,连队就召集各家各户的男人门进山伐木半个多月,为每家每户储备一年的柴火。爸爸又因长年多病不能进山伐木,自然被那些生有儿子的男人们奚落和讥讽了。更令我委屈的是,别人家孩子欺负我们的时候,爸爸妈妈总是把我们拉回家,狠狠地训打一顿,说我们不听话,出去惹事。可他们每次打完我们之后,妈妈在偷偷抹泪,爸爸坐在炕沿上一声不吭地抽着自家种的大烟叶……

从那时起,揣摩大人们的眼神的意识越来越强烈,并深植在我幼小的心灵……也就是从那时起,总感觉自己的家特脆弱,没有一点安全感,总怕因雨雪冰寒冲垮、崩陷。为此,手足五姊妹都在默默用“女孩”仅有的自尊和方式捍卫我们的家园:

在初夏,当黑土地的杨柳刚刚抽芽,婆婆丁刚刚露脸、黄花和百合盛开的时节,我和大妹就默默挖好多好多婆婆丁,为了是让家人早早尝上春绿;拼命采好多好多黄花菜,让院落栅栏里挂满一串串金黄色的梦,为的是让过往的知青叔叔阿姨投来赞许的目光。

在深秋,当榛子、野蘑等山货遍野时,一到周末就和大妹扯着四个大大的尿素蛇皮袋撒丫子似的和连队的童伴们一起穿林越野,顾不上黑压压密密的小咬和野蚊的叮咬,只想能采到更多的榛子、花脸蘑、油蘑等北大荒山货。当满载而归,同伴们情不自禁向我们投来羡慕的目光时,即便弱小的肩上重重压着前后两袋山货,也顿感轻了很多。

在寒冬,当连队的人们都极少出门而习惯聚家取暖的时候,我、大姐、大妹,天刚刚亮,悄悄拉上雪爬犁,唤上守家的长毛和黑虎两条看家狗,一起进林打柴。皑皑雪野,冰寒刺骨,在空阔的原野上,除了听到吱嘎吱嘎深一脚浅一脚的雪步声、犬叫声和偶尔高空传来的乌鸦长鸣声,就是我们姊妹三儿时常相互壮胆的呼喊声、乱歌声……当顶着冰寒和大烟炮(下着雪刮着凛冽的北风)当满载而归,让院子里渐渐垛满高高的柴火堆时,心里特别踏实、欣慰,仿佛这就是捍卫我们家园坚固的城堡!当听到左邻右舍或知青叔叔阿姨们赞不绝口,爸爸妈妈脸上露出笑容时,感触的泪水情不自禁冰凝眼眸。

日子,在春暖夏凉中渐渐前行。也许太阳不懂你,但你一定要懂得太阳。

记得在成长的日子里中,父母亲把我们的学业永远排在所有家务的最后面。每天连队小学放学的钟声一敲响,五分钟之内必须回到家,否则就会被父母责令,以烧了书本、要求学校停课或停学等为禁令,那种惊恐常常铭刻在心!所以,一放学就匆忙赶回家,不敢怠慢,挑水、做饭、喂猪、照顾好妹妹,等父母下班到家就可以吃饭,忙完所有的家务后才能干自己的事——写作业。这是我们家三个大的孩子必须做到,没有任何借口。对于吃穿,我们更不敢奢盼什么,虽然母亲也偶尔用粮票好不容易在连队的小卖部换来一点白糖,但我知道那是留给多病的父亲和年幼的小妹的,我们三个大从来不敢多看一眼,每天只要能有馒头夹大酱或咸菜,就着疙瘩汤吃就行了,逢年过节能吃上肉或饺子那就是最最幸福的事。以至于后来我考学外出读书,当看到学校有5-6种菜色,井中之蛙的我都傻眼了。虽然很多同学抱怨学校伙食差菜色难吃,可我觉得特好吃、特香。我们所穿的衣服都是排好队轮着来的:老大穿完轮到老二,老二穿完轮到老三,以此类推,谁也不能犯这个“规”,也没有任何理由和条件犯这个“规”。其实,我知道,父母也特在乎我们的前途,也很心疼我们,只是孩子多,没办法。其实,我知道,给予我们生命并养育我们的父母也很不容易,五姊妹的渐日成长,也渐渐榨干了父母的青春和血脉,今生即使用尽我们所有的血脉来滋补被岁月刀削如柴的父母,也无法让他们青春回归;即便用尽我们一生叩天呼地的泪唤,也无法唤醒沉眠天灵的家父……

在岁月的日子里,“不得不”这三个字就像阴魂一样纠缠着我,每当我站在十字路口面对抉择的时候,倍感无奈的。最刻骨铭心有三次,这三次改变我人生的命运,更历练了我的心智。

第一次是初中毕业要报读中专。印象中初中毕业试,我的成绩考得还不错,全校年级名列第一名,比第二名总分高出35分,同时成绩在全农场10所中学中也是名列前茅,上农垦管局重点高中是没有问题的。当我正悄悄做那上重点高中的美梦时,农垦管局奖励给我们三分场中学唯一的中专名额(医士专业),经全校教职员工投票表决我票数最高。我的心一下子乱了。记得那天上午第四节自习课,同学们都在教室里收拾课本,班主任把我叫出来,直接领到校长办公室,我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心里七上八下的。赵校长看着战战兢兢的我,微笑地对我说:“你别怕,是好事。你这次初中毕业考试成绩非常好,为我们学校争光了,农垦总局这次专门分配给我们学校了一个中专名额,经全校教职员工推荐表决,你是第一名。”我应该高兴才是,可我高兴不起来,当时大脑一下子空白了,突来的喜讯打碎了我未来的大学梦。我心里很矛盾,我不想读中专,我想读重点高中考大学。我把我的想法如实告诉了校长,希望他调整给其他同学。赵校长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其实我们也很想你读重点高中,考大学为学校争光。但学校不能那么自私。因为,我们了解到了你们家境很困难,如果你报读了中专,就意味着有工作了,能为家里减轻负担了。你先别急着回绝,今天中午你马上回家问问爸爸妈妈的意见,再做决定也不迟,我马上帮你找一辆自行车,快去快回。”那天中午一放学,我马上到饭堂打了两个馒头,骑着校长借来的28寸自行车,急急忙忙往家里赶……下午2点多才回到家,一推开家门,只见在炕上的父亲脸色煞白,正因病痛抱着双膝跪卧、呻吟着,默默流泪的母亲正在帮父亲揉揉后背,以缓解病痛。我看到父亲这样,心里特别难过。父母亲见我突然回家,以为一定出了什么事。我告诉他们回来的原因和我的想法,父亲听后长长叹了一口气,两滴眼泪在眼圈直打转,接着哽咽而愧疚地对我说:“二丫儿,我知道你是读书的好苗子,是爸爸对不起你,这病拖累你了!”听到父亲如泣的心声,我的心里如刀绞一般,觉得自己好自私:“爸,你别这样,这个中专我读!”我赶紧上炕揉着他冰冷的双手。

第二次是毕业分配去向的抉择。因我临床实习的那所军医院对我的评价不错,想把我留下培养。在当时毕业分配正迫在眉睫的时刻,能有如此的好机会在当时是极少的,特别对于像我这种没有任何背景的学生来说,更是难上加难。我兴奋地拍电报告诉已搬迁回广西的父母,四天后收到父亲的电函,字重如山,令我泣不成声:二丫儿,你回广西老家吧,不然,当哪一天我走了,连一眼都看不到你,我死都不瞑目啊!”“爸,您放心,我回!”我含着泪当天就给父亲回电了,生怕迟一点父亲看不到了。

第三次是刚毕业分配要改行。在涉世之初,刚刚迈出校门的我,偌大而陌生的社会又给我上了一次“什么叫不得不”的人生课。我辛辛苦苦学了四年的医学专业面对“毕业分配”不得不改行,让我感触痛彻:对于普通老百姓的孩子来说,“读书毕业”只是“毕业分配”的一个通行证据而已,专业对不对口根本不敢想,能有工作就是祖上积德了。面对工作,你只能也必须是“干一行爱一行”,即便当时你有一千一万个无奈,你也要咬紧牙关,默默去边学边干,用时间和生命去体味“干这一行爱这一行”的内涵,并且要想方设法去干好,否则你只能被世态炎凉咀嚼、吞噬,迷离人海。因为,对于普通家境的孩子来说,你没有任何资本和条件去选择“爱一行干一行”。其实上苍的眼睛是明亮,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她都懂,有舍必有得,好人自有好报的!

日子,是被岁月打磨的碎片,如果你自己不珍视,你将永远把灵魂丢失。想想,自己一路走来,总是在岁月的狭缝里爬行:在人生旅途中面对一个又一个的十字路口,穿行于一条条羊肠小路。每次,自己都要用十倍的勇气和意念,在春绿夏盈秋实雪皑的四季长廊里,默默用企盼的梦想掬起岁月的笑容,让水漾的眸子里盛满盈盈的秋水,用滑落指尖的泪光和温热的咖啡默默哄暖掌心仅有温存。人在路上,总感觉秋凉比起夏热更颤动,就情不自禁喜欢听夜黑的声音,因为心中的微颤和感悟在夜宇中会更加鲜活、更加明澈:

人生在世,生命就是一种体验,在体验中不断感知世界、历练自己,同时更要学会去感恩,用灵魂的真诚去回报所有关爱你的人,最终也等于回报你自己,回归灵魂的家园!

 

 

 

作者简介:邱桂丽,笔名冰晨、秋语,19697月生,汉族,广西钦州市人,研究生学历。现供职于广西钦州市文联,任党组成员、副主席,钦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文学创作多以散文、诗歌为主,至今约11万字,分别在地市报刊发表,部分作品荣获市级奖项,2018年底出版散文集《落雪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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