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巧英:匆匆那一年

作者: 曹巧英 来源: 原创 时间: 2019-11-26 04:17 阅读:

那一年腊月二十八,结束了无忧无虑的妙龄时代。那一天,我有了新的身份,这个家里的女主人。我是女主人吗?我能成为女主人吗?女主人就是我吗?早有耳闻,咸阳当地有四位终身不嫁的烈女孤承,神思过也想扛举大旗迎飘展,终因种种没能入列。在媒人的介绍下,在环境的撮合中,把自己嫁给了一个离家不远十公里很是陌生的村庄——碱滩村。

这是一街两行六十多户的小村子。最初只有几户人家扩枝散叶,把一处烂滩地通过几代人辛苦劳作成为一片富土。种菜的巨多,田耕的少。

我的新家就在村子的最东头门朝南开。门前有一张大口泵井,院墙外是一圈柿子树。每年柿子成熟的时候,就有许多雀儿品尝、嬉戏。

虽然住在边上落寂,但有它们作陪也较有一番乐趣。在万般静籁的早晨都能听到从对面花木公司传来各种清脆的鸟叫声,这是每天都能享受到的一件天赐美事。伴我一天的活计,闲暇偷一会儿懒,让思绪随鸟儿飞一程。

我最大的功劳就是“伺候”一个庞然大物——大母猪。它确实是我们家的大功臣,每年两窝。一胎就生十五个以上的小猪仔,一身身通红的颜色齐刷刷的躺在老娘的怀里。这就是生命所给予的爱。第一次我坐在它的身旁看护,原来刚出生的小猪这么可爱:红的剔透,红嘴头、红蹄子都闭着眼睛。力气大点的拱着小嘴就能找到妈妈的乳头,弱小的就挤不到,买一个奶瓶掺上奶粉掰开嘴来喂它。小家伙就是好玩,半个月后睁开了眼睛,不再东倒西撞的,四个小蹄子稳当多了,学会走路了。

这份美差不是人人都能胜任的,是有一定方法的。它躺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那个头显得更加的硕大。坐在旁边的我心里默念着:不要看到我,不要看到我。人家睡醒了,看到我就张开大口威示。露出那渗人的獠牙,此时,我转身跑跳出圈拦门。天呐,被它擒住手和腿,那还叫手和腿吗?那应该是碎手和碎腿,粉末状态。就这样跳进去,又吓跑,跳出几次。

按照奶奶教的方法,扑它的头和身子靠近它。颤抖的手终于落在它的大脑袋上,人家哼哼两声没有起头。咦!它也需要安抚,这是主人对它辛苦生产的奖赏吗?原来它要享受的是这样,我的惊恐减少了。只要不抬头咬我,会这么一直胆怯地扑下去。一天、两天就习惯我这个新手,表示出友好的态度,随后我学会了接生。

用旧衣服擦干小猪的身子,最重要的是张开嘴掏出里面的脏东西。每个小家伙都吊着十多公分的生命脐带,这个不能随便剪断,要等自行脱落。

小猪落地很顺利,等胎盘很漫长,合理运用深埋于柿子树下好施肥,你看见颜色最绯红、鲜亮的柿子,就是胎盘,充分发挥了作用。

似乎有说不完的猪故事,是的,两个月小猪出栏运到集市出售得到一笔可观的进项。母猪又恢复了自由身,几天后慢食、狂叫,失子心痛吗?不是的,是发情期要找男朋友。白天叫、晚上叫,听的人汗毛都竖起来了,用棉签塞着耳朵都能听见。忍耐,一定要等待最佳时机,受孕率才高,啥都有科学性。

奶奶在前面叫猪唠唠、唠唠,我在后面拿着棍子不出一声地跟着走。

世界上最美的走姿就是我们家这头大母猪的走势,每迈出一蹄大屁股就扭动一下。一路我专盯着猪屁股看。到了种猪场,它仿佛到了开心乐园,欢实的一减它往日矜持的形象。

人们都说种猪很可怕,带着好奇心想一睹真容。刚走到猪圈跟前,就伸出一个竹笼大的大猪头架在圈墙上,莫非它嗅到站在空地等待的猪妹妹了。这么热烈的欢迎,吓的我跑到几百米的路口,它比传说中的更加可怕。

它们恩爱结束。我们还是那样走回去,我在后面依然看着它的大屁股。它每扭动一下就有精液溢出,赶紧告诉奶奶让它歇歇,奶奶说没事赶路不停歇。来回路上它都很乖,也没有跑到人家菜地、庄稼地里祸害,只低头赶路。

我们相处的很太平,是我精心照料,还是它本身健硕。反正,它从没有生过病。

直到几年后,有一点风吹草动打破了这样宁静的生活。听说要征地,村民都说不可能,谁料知:我们沣东最差的一个村子真的成为首个被圈点的对象。大伙儿大量购置树苗,麦地里都栽上了密如麻的小树枝。扩建房屋一度慌乱。

那是一个春天,进村的土地办公车被村民抬起、掀翻,大伙都疑问拆迁赔偿问题。

2007726日,我搬出了这个村子,对大部分村民来讲是一种暂时性的解脱。

人均一亩自留地,必须种好不被人笑话。除去种子、肥料、机械、人工、浇水、打药等无利可言。一生就被这毫无生机的土地拖得半死不活。种菜有点利润,除劳碌外还需足够的人手。

想着在也不用守着猪圈夜防偷猪贼墙打洞,想着在也不用顶着烈日拔麦田里的燕麦、独独麦、米蒿草,想着在也不用钻进比人高的玉米地拔草、施肥、浇水,想着在也不用二半夜等待收割机和下雨天抢收农作物忙乱的场景,想着……

很多年轻人觉得这个机会就是解放我们的,也包括我。没什么可留恋的,而我家的大母猪就不是这样的。

那一天,收猪的大货车停在门口。他们套着猪的脖子,在前面拉着,我在后面跟着,它一步三回头望着我。

一步三回头,为什么这般依恋不舍,当它上到接地的甲板,知道这一刻就是诀别,怎么也不肯走。转头用两只眼睛死死地顶着我看,我怔住了,它落泪了。

天呐,它能通人性,那人性又被赶哪儿去了呢?不去想前世那么深奥的哲学问题了。

是这场运动减轻我的重负:不再去沙豪收烂馍馍、不再去饭店拉泔水、不再去地里去捡拾菜叶、拔草、不再每个寒冷的冬天伺候这个超级大月婆,拢柴火烟熏的真是眼睛疼。

不用再养猪,真好!另一个圈是养肉猪的,它们没有母亲那样乖巧。一墙之隔两种脾气,在牢固的圈门都能撞开。后院狼狈不堪,还越玩越淘气。撞开两米多高的后门跑到前院撒欢,见到地上的东西都用嘴头滚着玩。真的是翻了天了,一股傻劲乱冲撞,就这样一门心思的想给主人耍花招。

分别就有痛苦的,好几位在村里生活几十年的老人大哭。舍不得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最让我记忆的就是我们家的一群鸡,毫无夸张,真是飞鸡中的战斗鸡。有一只公鸡还真的是越职了,除打鸣外,还是守门员。只要谁家的小孩跨进门槛,它就飞跑过去高跳啄孩子,吓的孩子扯开嗓子哭。因为,是散养的鸡,防不胜防。他们都是来找我儿子玩的,又不是来打架的。接连误伤,只有把不明事理、爱出风头的鸡宰了。

说到越职,真的要夸赞的是我们家的小狗,从不侵犯弱小群体比如鸡、鸭、小猪。在边上住,那老鼠多的猖狂,狗看见了就死里追,还挺倔强,在老鼠窝边一等几天。鼠患成灾,到处下老鼠药,误食致死多条狗,我的罪孽深重。

写到此处我发笑了,怎么写的都是猪呀、狗呀、鸡、鸭的。是的,我们家就是动物园,除了它们,还忘了介绍黄鼠狼。每年冬天的晚上,它就来捣乱,追的鸡惊惶逃窜。楼梯底下的钢碳袋子缝隙,鸡就拼死扎头往里钻。

早上清点数字发现它卡死在里面,翘着屁股头拔都拔不出来。

蛇也是家里的常客,后院墙缝里盘的是,前院的疙瘩拐角都有栖身。有一次我给锅底放了一把麦秸秆引火做饭,点燃一根火柴可了得,柴火使劲地跳动。吓得我抱起孩子跑到四叔家求援。四叔仔细观察说可能是蛇在锅炉里钻着,遇到温度在蠕动,跑掉了。

这就是平凡人家的普通生活,没有华丽的言辞来描述,似然平淡。但是真实无浮夸、无煽情,只是些琐碎的生活、琐碎记。

前文介绍村子时提到门口的泵井。它是一口灌溉井,也是村民没通自来水时的饮用水井。有三十米深,浇菜、浇地经常使用。我们给水渠上盖了一块楼板,大家在上面当搓衣板用,

一到冬季我们家最热闹。我把洗衣机般到房檐下,大家就把洗好的衣服放进洗衣机脱水。然后在绳上晾晒,等干了以后来收取。有的不愿意来回折返,就直接把脱水的衣服端回家,这口井给我们带来了很多便利。

孩子会走路以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每天早上打扫门前,总是能看到那口井张大嘴巴喔喔叫。是休息一晚上井底想见见阳光晒晒日照吗?三十米处你也看不到太阳那倍迷人的笑脸呀!

这里已经有血的教训:村里几个小男孩就是在这口水井里找自己的影子,一个不小心掉下去了,怎么也捞不上来。

大夏天穿的单薄,最后用多刺钩子钩上来的,惨不忍睹在场的人都哭了。走到井边打了一个冷战,赶紧用木板盖上,第二天早上,还是张开大口,这种情况持续多日。是谁“特勤劳”天天来劫走井盖呢?

我去找承包主人,看护完线缆请盖上木板。小的问题还是不能引起重视,它依旧敞开天门。只能说我是个弱势的母亲,我要保护我的孩子。我再也不盖木板了,无可奈何花落去。

每天清扫的树叶多了一个归宿,飘逝在井底的水面上,让树叶痛痛快快地洗个凉水澡。时不多日,他们拔出泵头,陶清里面的杂物。害人之心不可有,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是有点损德,可还真管用。

从那次以后,每天早上打开门的第一件事儿,还是检查它的顶头盖,安静地躺在原位,隔一段时间,我就更换新的结实点儿比较沉的木板盖上。

天下的父母都一样,希望孩子平安、健康、快乐。所以,大家能体谅在特殊时期我所做的荒唐之举。在告别碱滩村的那一天,即使日子过得再怎么艰辛,我都没有掉眼泪。

我相信:结束了该结束的,开始的就会有一种新的气象。

 作者简介:曹巧英,笔名文缘子,沣东人,文学爱好者2017年著《我是保洁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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