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谦益：对酒当歌
◎ 大雪由他去，只等一壶酒
今日大雪。己亥年冬月十二日。农历二十四节气中的第21个节气。
南方的大雪，没有雪。南方的冬天，永远在等一场雪。
而我能想到的大雪之雅事，不过是，围炉夜话，赏雪烹茶，煮酒作赋，谈古论今。能饮一杯无?
冬天那么长，那么冷。北方的冬天虽冷，但是有暖气。在南方的寒冬里，我们在等一壶酒。一壶酒的肆意，一壶酒的纯粹。
记得小时候，宜宾的冬天奇冷。虽然没有雪但屋里屋外一样冷，南方这种让人瑟瑟发抖的 “干冷”，北方人是无法体会的。那时候家家户户一家老小，当真是围坐在红泥小炉旁边，边烤火边拉家常。
等屋里的温度慢慢暖和起来后，老人们开始眯眼打着瞌睡，孩儿们追打着嬉闹，女人们纳着鞋底织着毛衣，男人们则就着花生米喝两盅烧酒解乏御寒。如果能够有一瓶半盏南溪县的南福酒、或者是自制的枸杞红枣泡酒，再加上一碟腊香肠，那就算得上是无尚奢侈了——举杯未沾唇、闻香人已醉。
几杯酒下肚，脸很快就红了，酒劲儿也跟着上来了，浑身上下冻僵的细胞也活络起来，话自然也多起来了。家人绕膝相守，其乐融融；三五好友对饮，豪气冲天；再加一个美人如玉，剑气如虹，就成了人间最好的烟火气。
那时没有诗，也没有赋，有的只是烤红薯和一个又一个烧得噗噗作响香气四溢的小桔红。那时的炭也不是木炭，木炭太贵也难找。我们那时把上好的木炭叫做“钢炭”，烧的时候没有烟也少灰，一般人家都舍不得用。得是尊贵的客人或者家里的辈份最高的老人、刚出生的宝贝婴孩们才有资格享用。
那时家家户户炉子里烧的都是从珙县煤矿挖出来黑得发亮的煤炭，也有烧那种用蜂窝煤机制成的有十二个孔的“蜂窝煤”，再不济就是父亲用好不容易积攒成堆的小煤渣、煤灰，再和点黄土稀泥打成的“自制煤饼”。
我记得父母所在的学校，每个老师每年都能分上好大一堆煤炭。每次分煤总务老师都会在操场上一字排开堆若干个大小差不多的小“煤堆”，先抓阄确定次序，然后由各人自己选。那些煤有大有小，有好有坏，最终都被每家每户用钉锤敲成一块一块的。其中上好的煤块就会被专门选留起来，等冬天的时候，大家围炉而坐，喝酒取暖。那些从烧红了的炭心窜起来快乐欢舞的熊熊火苗，还有那些被男人们喝进肚里、浸入心脾的甘洌烧酒，就这样慢慢地烹煮着人们对春天的企盼和期待，足以温暖整整一个冬天。
◎ 为此春酒，以介眉寿
过了大雪，年关就渐渐近了。
《诗经》有云：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
春酒其实不是酒，而是一种从古代农耕社会开始就传承下来的民间习俗。
一直以来，孤陋寡闻得紧。竟然不知道迎春请春酒，在我们宜宾高县的庆岭乡，广为流传，两千多年以来代代相传。“春讯未至，家家尽早酿春酒。春节将临，户户争相请春酒。春酒启封漫三山，熙来攘往聚四邻。春酒开饮分三台，欢声笑语遍两沟。”春酒，已经被更为了非遗项目。
大雪过后，受友人相邀，三五结伴，一起到高县刘家大院见识了一次川南春酒。川南自古富庶，源自西周的春酒有三台。第一台是茶食。先上茶点，炒花生、芝麻糖、米花糖、炒米糖、苕丝糖、巴果子。茶过两开，再上鸭儿粑、黄粑。
第二台喝酒吃干盘，香肠、猪肝、猪心、猪肚、猪舌、猪耳朵、猪香嘴、腊肉、花生米、醪糟酒。主人从长者尊客右方开始斟酒，以长者尊客起酒，从左至右依次敬酒。
第三台是正餐九大碗。头碗、红苕扣、盐菜扣、糯米饭、肘子、三鲜汤、豆腐、炒时蔬、拌三丝，主人祝酒请菜、客人答谢就餐。首请头碗，席间主人依次敬酒。
张昌宗撰文题写的一首《春酒赋》以歌赞之，吟诵起来声情并茂：摆起八仙桌，茶点罗列；端出九大碗，杯盘交错；高粱酒，热了肺腑，土火锅，暖了心头。听晚辈咏古诗：为此春酒，以介眉寿；看长者返童颜，饮此春酒，乐以忘忧……一口春酒润喉咙，二口春酒暖胃弯，三口春酒沁丹田，四口春酒返童颜，五口春酒开胸胆，六口春酒忘忧烦，七口春酒最健谈，八口春酒乘飞船，九口春酒凌云霄，十口春酒活神仙。
那热气腾腾的九大碗，每道菜都是纯正的家乡味，每一碗都勾起了我儿时的满满回忆。最是那色泽清澄、醇香馥郁的醪糟酒，糯香醇厚，微醺不醉，让我欲罢不能。舀一勺芳香四溢，喝一口绵柔甘甜，唇齿留香“爱不释口”。要不是回程要开车，一定是要口到杯干、大碗豪饮，喝他个酒酣人醉、酩酊尽兴。话虽这么说，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这点小酒量，不到二两就会被丢翻。但于我而言，可以没有酒量，可以不胜酒力，但不能没有酒品，宜宾人的气质一分也不能输。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义气。
自古江山多妩媚，从来诗酒最风流。古人说，茶类隐，酒类侠。在宜宾，开门见山，俯瞰三江。宜宾的一江，一水；一山，一川，养育了宜宾的人也成就了宜宾的魂，奔放、豪爽而不失儒雅和大度。
宜宾的酒，既醉人，更宜宾。君不见，苏黄两大文豪醉卧戎州江边，吟诗作赋：我愿长江化成酒，浪来一口喝一口。2017年的一场大水，一不小心就让苏东坡和黄庭坚成了网红。果然是诗酒趁年华！
这一路上，酒成了灵魂唯一的行囊。
人生如此，上酒来。以江山，敬宜宾。
来来来，择一城终老，遇一人白首。
宜山宜水宜居，宜业宜游宜醉的大宜宾，干了！
◎ 时间煮雨，青梅煮酒
一转眼就是春天了。
胭脂用尽时，桃花就开了。
谷雨过后，花色渐褪春将暮。
暮春时节，轻风细雨落残花。
这个时候，春色将阑，莺声渐老。最能唤醒人们的愁绪，让人徒生感伤。
这个时候，红英落尽青梅小。最能调动起人们味觉的角儿，就开始粉墨登场了。
是的，时间煮雨，青梅煮酒，天气欲残春。东城南陌花下，逢著意中人。一场声势浩大的年少轻狂莫过于此。从青涩、到甘洌，从辛辣到纯和，从最初到最终。
其实说到煮酒，重点不在煮，而在酒。煮酒，顾名思义就是用粮食煮熟后发酵而成的米酒。而青梅，则是佐酒之物。一杯青梅酒里，满满都是心意萌动、时光发酵、情感沉淀的味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家就有了泡酒的传统。最早是父亲在世时，基本上都是枸杞红枣酒、人参酒、天麻酒、传统药酒系列。那时候每天晚上他老人家都要小酌一杯。不多，每天二两，绝不超量。后来我结婚了，父亲开始和先生对饮。两人总是天南海北地聊，喝得笑逐颜开满面红光。天伦之乐尽享，不过如此罢。
后来，我和先生开始热衷于自己泡花酒和果酒。用宁夏的枸杞，新疆的灰枣，云南的青梅，彝良的天麻，龙泉的桃子，泸州的桂圆，大塔的荔枝。还有自家种的葡萄、蓝莓、草莓、芦荟、桂花和金桔。放一层果子铺一层冰糖，再放一层再铺一层。然后倒入上好白酒密封贮存，数月后即可享用。
宜宾的气温、水质和这个城市充满的灵气，特别适合酿酒。用宜宾百年酒窖酿制的基酒泡果酒，就成了一件天下绝配的美事，一年四季总有那么多场扰人的花事、酒事和喜事。
春天的时候，用桃花酿酒，摘桑葚、采樱桃泡酒。暮春时节，是梅子酒的天下，杨梅、青梅各一坛。初夏将至，泡金桔酒、柠檬酒。七月盛夏，葡萄美酒夜光杯。金秋时节，泡桂花酒。隆冬来临，泡红枣枸杞养生酒。
有人喜欢烈酒的辛辣浓烈，有人喜欢果酒的轻柔微醺。我独爱青梅酒的温润清香。煮酒青梅次第尝。小嗓一口，豪饮一杯，小醉微醺，大醉酩酊，都是惬意满足。
下一场雨，天就冷一场。坛中梅子的青色就褪一分，酒色就深一度。等到仲秋过后，在时间的催化下，青梅长时间的浸泡，基酒汲取了梅子全部的精华。果香与酒醇的滋味早已交融在一起，完美结合万千风情。
儿子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问我为什么喜欢写作。我说，我想用文字把最美的时光记录下来。后来，朋友一起品我们纯手工制作的泡酒时也问我，为什么喜欢泡果酒。我说，我想在她们亭亭的时候，用酒封的方式，把最美最鲜活的青春和生命留下来，从春延续到夏到秋，到来年花开，到永无期限地封存下来。犹如窖藏一坛女儿红，历久而弥香。
每一坛果酒里的每一个果子，都是一个沉睡的精灵，尘封在时间的记忆里。等着某一天，那个冥冥注定的釆莲人，或者就是守护白雪公主的小矮人化成的王子，万般轻柔百般宠溺地唤醒她们，开启幸福重生之门。那该是多么恩泽如山的缘份啊。
我更想让时间这个魔术师，将地老天荒的誓言尘封起来，等风来，等㕍回。等一个喝醉的理由，等一个风雪夜归人。等一帖江湖侠客令，青梅煮酒论英雄……
◎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酒，是人间妙物。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自古文人墨客离不开酒。所谓无酒不成交，无酒不成乐。
李白有举杯邀明月的雅兴，苏轼有把酒问青天的胸怀，欧阳修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豪迈。
酒，水的外形，火的性格。渗透在我们社会文化的每一个角落，无处不在，成了一种特殊的存在。多少千秋大业，历史典故，文人墨客，无不在觥筹交错中，以酒定乾坤。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清醒与微醺之间，是一杯清酒的距离。人间与天堂之间，需要一杯烈酒的决裂。而最顶级的逍遥，一定非五粮液莫属。
宜宾，西南半壁古戎州，川南僰国，长江首城。宜宾，三江汇流，人杰地灵，以江为引，以酒为媒。宜宾的酒史，从先秦时期开始，有2000多年。宜宾的酒窖，县县有特色，处处闻酒香。利川永古窖池，600年从来没有停止过发酵。
酒为媒，醉的是自由与文化。
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
桃李春风一杯酒，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
谩摘青梅尝煮酒，旋煎白雪试新茶。明月上檐牙。
这个冬季，等我们积攒够了温暖，来年初夏约一场荔枝绿酒，如何?
重碧拈春酒，轻红擎荔枝。
作者简介：劳谦益，女，MBA工商管理硕士，高级职业经理、高级人力资源管理师、高级政工师、管理咨询师、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人力资源法务咨询师、卓越绩效自评师。中国作家在线签约作家；中国化工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化工报社特约记者；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宜宾市文联第二届、第三届全委员委员、宜宾市文联代表；宜宾市作家协会第六届理事、宜宾市作家协会会员；宜宾市思想政治工作研究会理事；宜宾市质量协会质量专家库专家；四川省管理创新工作委员会理事、四川省政府质量管理奖评审员、成都市心理咨询行业协会会员。已出版《时间太瘦，握不住你的指尖》、《素颜》、《生活在别处》、《与你结缘》等四部文学作品。其中《时间太瘦，握不住你的指尖》一书荣获宜宾市第八届阳翰笙文艺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