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妮妮：细水长流
一个清晨，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地洒进办公室，初春温暖的气息在室内各个角落蔓延。正当这时，一个平素不太喜欢说话的同事轻轻地走到我身边，颇为神秘地对我说：“你猜，我今天早餐吃的是什么？”，她等着我的回话，眼睛里流露出激动而又期待的神色，我于是一口气说了好几种大伙平时都比较喜欢吃的早餐名目。她听着我报出的早餐名，始终神秘地笑着，摇着脑袋加以否认。
也许，她压根就没有想着我能猜出些什么，看我态度如此认真，自己竟歪着头笑了。我心存蹊跷，于是等着她说出实情，她顿了一下，说道：“我吃了一个大鹅蛋”，说着开心地笑了起来。听她这么一说，我的脑海忽地闪出小时候吃过的一种名叫“天鹅蛋”的副食。“天鹅蛋”呈椭圆形，红色油面皮，表皮上面均匀地敷着大颗粒白糖，包裹在多层面皮里面的馅和水晶饼内容一样的丰富。这就使得“天鹅蛋”看起来不仅颜色诱人，吃起来也特别香甜。
大概是物以稀为贵。我小时候所处的年代物质匮乏，可供小孩子吃的零食少而单调。而且那时大多数家庭也没有多少闲钱任由着小孩的性子，让他们肆意去商店消费。如此境况，那时的小孩只要能吃到带甜味的东西就会觉得是一种奢侈的享受，也着实在吃的方面，他们从来就没有过足瘾的时候。每到逢年过节，各家亲戚相互都要走动，每一家大概都会收到礼品。等到亲戚走完之后，大人们才把有限的礼品拿出来分给家里的小孩吃。往往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才可以一饱口福。
那时“天鹅蛋”相较于其他礼品，价格稍贵一些，因而如果能吃到它，即是非常不易了。父亲那时在外工作，对我奶非常孝敬，每次回来都会给她买一些农村稀缺的好吃食品，其中就有令我垂涎三尺的“天鹅蛋”。奶奶每次都会照例打开食品包装盒，和我们一同分享这份美食。一家人在一起品尝着，谈笑着，其乐融融。因而在我的味觉里自然就永久地留存了“天鹅蛋”芳醇的气味，香甜的味道。
记不清这种美食从何时退出了大众的视野，我确已多年未曾看到过它的容颜。只知道现在的小吃商品种类繁多，花样时时都在翻新，如今的小孩子们实在是生活在了一个幸福的时代。同事今天提及“大鹅蛋”，倒是实实在在勾起了我诸多的趣味。
我的思绪正在往事间浮游，同事却开启了她的叙述。她明亮的大眼睛含着无法抑制的笑意，两只手掌半扣，将手指相对着比划出一个圆，呈在了我的眼前，“就是这么大的一个鹅蛋”“我妈前天晚上才在电话里说用顺丰给我寄过来，结果昨天就收到了”“整整30个，全都煮熟了，有淡盐味的，还有原味的”“我明天给你拿一个尝尝”。她连珠炮似的对我说了这么一通话。
于是，我第一次好奇地问她：“你老家不在咸阳吗？我一直以为你就是本地人呢！”她说：“我老家在四川”“爸爸妈妈退休以后回了老家，在家里闲不住，于是就在房前屋后又是开田种菜，又是养鸡养鹅，结果鸡蛋鹅蛋吃不完，这就想着给我邮递了。”同事兴奋地描述着，她的神情中流露着十足的幸福，我想她肯定是被她父母的满腔爱心感动了。后来她还向我提及了自己故乡的种种情形，说着说着，眼神里竟也散淡出了悠长的向往。
第二天，她带来了鹅蛋，果然超级大，绝然超出了我的想象。因为在我们这个地方，养鹅不太常见，吃鹅蛋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这天，因为是平生第一次吃鹅蛋，我自是非常珍惜。将蛋壳剥完之后端详了好半天，然后才开始细细地品味蛋白和蛋黄，味道果然不错，不咸不淡恰到好处，一种特殊的滋味令我唇齿留香。我品尝到了母爱浓浓的味道，也感动于父母对女儿的拳拳爱心。也许面对独生女儿远嫁的现实，她的父母似乎竭力把自己的生活融入到女儿的生活里，好像才算是缩短了念想的距离。我有幸品味到了这种爱，也经历着这种爱，对人生有了更深的体会。
春三月，苜蓿鲜嫩。在粮食匮乏的年代，当地人大概都有过吃苜蓿菜馍的经历，我当然也葆有如初的记忆，只是很久再没有吃过了。前几日，朋友回了一趟老家，回来后带了如今已非常罕见的苜蓿菜馍。她与我分享时，说道：“这是以前妈妈的味道”，我尝过之后，说道：“这就是纯正的家的味道”。她的母亲已去世，我的父亲已去世多年。故乡在我们的生命里俨然成了一处驿站，而我们已成为实实在在的过客。我们彼此惺惺相惜，低着头咀嚼着苜蓿菜馍，眼噙热泪，谁也没有说出更多的话。
只有亲历过岁月的苦，才会懂得生活的甜，我在经历着生活，也沉淀着过往。令我感念于心的还有我和女儿在生活中的相互成全。
以前女儿上学，放假回家后，总会不时盯着我的脸左看右看，之后，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妈呀，你怎么看起来脸色总是很苍白，要好好吃饭呢。”“妈呀，你数数你眼角的皱纹，大概都有几十条了！你怎么就不好好保养自己呢”我心中自有美的标准，对她的话倒是没有在意。
现在，她放假回家后，还是会盯着我坐看右看，但却鲜有议论了。我突然有点不习惯，就向她发问：“你是不是看你妈，我，又老了许多！”她听后，又故作认真地看了一下，说道：“没有，没有，脸色比以前好多了！”她是个从来不会撒谎的孩子，边说话边用双手抚弄我眼角皱纹的举动，一下子就泄漏了她埋藏于心的真话。随后的日子，她用平时积攒而来的零花钱给我买了成套的“雪花秀”，还有系列面膜，夜晚用的精华霜，等等化妆品。我觉得孩子真的长大了，在高兴之余，曾经对生活不屈的心却逐渐变得妥协起来，柔软起来了。
也许人间正道布满沧桑，但大凡天下所有的父母对子女都有一颗滚烫的心，而孩子或迟或早终会懂得感恩。心中拥有爱的阳光，生活又何尝不充满了甜蜜的希望。
人间至爱亲情犹如一条溪流，一路传唱着生命的歌。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溪流中奔腾的朵朵浪花。细水长流，生命自会充盈神奇的力量。
作者简介：吴妮妮 中学高级教师，中共党员，中国作家在线签约作家，先后荣获咸阳市语文学科带头人、咸阳市知名教师、秦都区优秀教师等荣誉，有多篇文章在网络及刊物发表。现任教于咸阳市秦都区方圆学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