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范:童年的呼唤

作者: 王玉范 来源: 原创 时间: 2018-02-20 07:43 阅读:

 

童年的呼唤

文/王玉范 

 

 

 童年生活犹如一潭清澈的小溪水,潺潺地滋润着我的心田;又宛如用之不竭的阳光明媚着我的时空。你也不妨随着我到那个依山傍水、群山环抱的小山村聆听我的童年世界。  

 

不起眼儿的羊草垛  

 

四月间,春光明媚,冰雪逐渐消融。太阳舔去了枝头的积雪,地面如被磨得出了块块黑窟窿的麻袋片,融水四流。

就在这春寒乍暖之时,我们小孩子便跑到园子里的羊草垛附近捉迷藏,玩土玩具。阳光暖洋洋地洒在我们身上。废勺、破笊篱、硬纸盒、小铁罐、坏碗片等玩具都是我们必不可少的亲密的“小伙伴”。小芳先设计搭个小锅台,我们和好一些泥当面用:擀面条儿、烙饼、做面片儿等。我们个个都灰头土脸儿的,手更是皴巴巴的。大人喊我们吃饭,才看见太阳的大半个身都已藏在西山后了。

虽然我们和几只在草垛上踱着步的母鸡毫不相干,它们四处张望准备要去草窝里下蛋,但我还是想去探个究竟。

于是,有一天,我顺着羊草堆的空隙往里钻,一缕灿灿的光线也跟在我的身后往里挤,突然眼前一亮,竟然有一窝鸡蛋挡在我的面前,我小心翼翼、兴奋不已地“观赏”着,用手摸了摸,其中一个还有余温,但大多数的鸡蛋都冻裂了。我此时想大喊,又怕“秘密”被人知道,破坏了这种极富神话色彩的发现。我急忙跑进屋,对正在缝针线活儿的妈妈说了此事,她平静地笑着说:“把冻坏的拣进来,剩下的还放那里,咱家的芦花鸡下的蛋,它还得去。”

我不得不暗自佩服妈妈的沉稳、细心与观察力,原来她早知道了。我又跑回到那块神秘地点,探进头拣出几个冻坏的鸡蛋,并用一把草虚掩了一下窝口,放心地走开了。过几日我又去看,果真鸡蛋又多了……

佩服妈妈是有道理的。记事时起,我家院子里满是她饲养的鸡,芦花的、白的、黑的、金黄的……还有英俊潇洒的白公鸡和风度翩翩的红公鸡左右护卫着鸡群,它们既报晓又领队,尽职尽责。妈妈这些鸡不仅是我们逢年过节饭桌上的美味,更重要的是卖鸡蛋的钱极大程度地贴补了家用。

由于这些鸡都是吃自家种的粮食,加上平日里还在四处寻找一些小虫、蚂蚱、蚯蚓等为自己补充营养。因此,鸡肉紧实好吃,有部分母鸡在正二月里就下蛋了。

妈妈对她的这些鸡十分精心不说,夏季还从河里捞出来一些蛤蜊,从中取出肉,切碎拌在鸡食中,给它们补钙质。每天圈鸡之前她都要数一遍,因为春夏季经常有山鹰在空中盘旋,时刻俯视下方是否有“美餐”,秋冬季时常有黄鼠狼到外面墙根处的鸡架里去 “拜年”。

那一次好像在看惊险片的画面:一只山鹰瞄准对象,张开的双翼几乎近似弧形向下俯冲,眼看快要扑向妈妈的一只正在河坡处觅食的白母鸡,就在鸡群四处逃散的那一刻,那只保驾护航的公鸡竟疯狂般地高叫不已,太奇怪了,似乎妈妈也早有察觉,她立刻飞出一块儿小石子,准确地打在鹰的一只利爪上,它害怕而失望地飞走了。

童年趣事颇多,弹溜溜是很多人在童年时都有的记忆。我们把和好的黄黏土搓揉成精巧的小“溜溜”,摆到羊草垛附近的小苞米楼子底下,让它们自然风干。每个小孩子的兜里都揣得鼓鼓的,准备随时随地和对手摆阵。在地上画一个小长方形框,把溜溜摆成一排或四五个一摞,在规定的远处,把手中的溜溜用最大的劲弹出,击出框中的一个或几个。还有在地面上用小刀挖出几个等距离的小坑儿,站着,蹲着,躬着身,或俯卧着把溜溜弹进坑儿里。

有一天,梳着羊角辫的小花儿攥着几个玻璃溜溜张开手让我们大家看,有红心儿的、蓝心儿的……透明无比,小霞把手在衣襟上使劲地擦了两下,轻轻地摸了摸它们,顺手小花儿蹲在地上熟练地弹了几下,清脆的撞击声让我们这些小脑袋都凑过来,眼睛追着地上滚动的那几个五颜六色的稀罕物,她公主般的神情令我们在场的小伙伴都咽着口水,直到她出了大门,小飞还半张着嘴缓不过神。这时,四妞穿着两只大鞋,像个矮脚鸡,憨实可爱地又用那种固定的姿势来庆贺她的获胜,她双手举过头顶,露着几颗参差的小牙,眯着眼睛喊“我又赢了,我又赢了!”我用钦羡的目光看着她圆嘟嘟的脸蛋儿。

羊草垛内外洒满了我们的笑声,童年的每一天都快乐无比。

太阳一下山,气候变得刺骨寒冷。早晨,屋檐上挂着长长的冰柱,接近中午,闪闪的水滴落下来了。有时春风大发脾气,一连刮个几天不算事儿。偶尔,还会有漫天的大雪,湿湿地粘在行人的身上。    

 

一弯河水 

 

  谷雨刚过后,江面咔擦、咔擦的冰裂声震彻村庄。这时呼朋引伴的冰排从上游喧喧哗哗地一路横冲直撞地奔过来,它们手挽手、肩并肩,摩擦着从门前划过,呼啸着向东奔去…… 

  第二天早上一看,门前的河面上缭绕着雾气,山翠鸟在南山炫耀着歌喉,成对的出来闲游。不知谁家的狗冲着两只正在打架的威武的公鸡吼叫;蒋姨家的猫从仓房的天窗钻进去飞檐走壁去赴约。虽然很小心谨慎,但还是踩翻了横杆上的簸箕,瓜子儿撒了一地,被正去仓房取东西的蒋姨看到了,“败家的猫,我让你们闹,”她大叫着,随手拿起扫,打得正在幽会的两只猫从原路尴尬、狼狈地逃了出去。小狗兴奋得在地上打滚,爪子在空中乱抓,小猪懒洋洋地躺在阳光下,时不时抬起头看看这个世界。

  春雨滋润着万物,催发着泥土的气息。墙角、石缝、田垄间的小草都偷偷地溜出来了。五月初,田野里描绘出乡亲们扶犁耕种的一幅幅画面,短暂的春天向我们小孩子挥手了。

  在许多晴好的夏日里,我和妈妈去离家较远的大湾口用盆网盾鱼。途中,走过一条小窄路,穿过一段茂密的山林。到了地方,妈妈下好了盆网。我们就坐在树荫下,对面的大山传来小鸟亲切的问候。看着不知被哥姐们翻过多少遍让我视为珍宝的小画本,黑白插图的下面是汉字解释。妈妈找三块儿石头,支起一个简易的用来煮鱼汤的小锅灶,鱼汤自然的醇香味儿,惹得一条蛇直挺着脖子从大石头底下晃悠出来,吐着舌头,吹着气左顾右盼地来找吃的。最不能忘记的插曲是暴雨,忽然乌云密布,一阵骤雨砸下来,噼噼啪啪地砸在妈妈和我顶着的塑料布上,也淹没了小锅灶。不一会儿工夫,太阳又露出了笑脸,土的气息也被太阳蒸发了出来。

  西边的云彩宛如一条条金黄色的丝带衬托在空中,映在一弯明净的河水里。

  时常晚饭后,我拿着小鱼竿和大人们到河边钓鱼,一对对的柳根儿、穿钉子,在空中画着弧线来到我的面前,那种收获感至今难忘。

  更为有趣的是,我们小孩子每至夏季天热时,来到河边,蹚水到膝盖处,便趴到水里扑腾扑腾溅起一团团水花儿,还彼此往身上泼水。忽而太阳钻到云层里,我们跑到岸边的大扁石头上趴下暖暖肚子,还不停地喊着:“日头爷出来,出来……”,忽而太阳露脸了,我们又回到水里,直至嘴唇冷得青紫,才告别了水面上嬉戏、跟着妈妈学游泳的小鸭群。

  人人都在童年的梦中时常会从高空飘飘悠悠地落下来。但有的事也会把我从那时的梦中惊醒。

  有一年夏天,我们村的上游,有一个新建的小村落。一只木船上坐着七八个人到他们村对岸的山林中采木耳,不慎船翻了。一船人几乎是全军覆没。其中有一具尸体漂到我们村大河的对岸处,膨胀的尸体横在那里,人人在议论此事,过了好几天他们的家人找到了不幸者。

  大人们谈论着翻船的经过,遇难人的逃生过程。我们小孩子听得头发根发麻,睡觉都用被子紧紧地蒙着头,甚至都不敢大声呼吸,更是不敢到河里蹚水、泼水玩耍了。只能看着大人们在河边洗衣服,把花花绿绿的单子晾到岸边的水草上,那个夏天我们只能望河兴叹了。

  跳绳儿是夏季太阳落山前不得不提的又一件事。手心手背(或石头剪子布)把人分成两伙儿,每组两个人摇着长绳,在空中画成半圆,一个人先上,或几个人一同上,或正上、或反上,几个人一排彼此看着最前面的后脑勺或面对面地跳着,小翠双手插着兜儿,马尾巴甩来甩去,小华背着手,一侧身麻利地跑到了绳外……她们双脚跃起、落下,那种神气劲儿甭提了。

  毫无察觉地一丝秋风就被携进了心田,也带来了倭瓜粥的香气。       

      

香喷喷的倭瓜粥 

 

  家乡的夏季也是来去匆匆,秋日却长。从树叶变黄,到水面结一层冰,都是秋的范畴。家家忙着储存冬菜,腌酸菜、腌五花菜,倭瓜粥飘来阵阵饭香。林间如五彩画廊,山丁子、山里红、刺玫果挂满了山坡。草丛中的蟋蟀扯着嗓门儿朗诵爱情诗,燕子们叽喳叽喳忙活开会,准备向南方跋涉。

  秋风萧瑟,未免太凄凉,我们小孩子跟着大人到榛子林里捡落下的榛子,要从厚积的树叶里,枯草里找出来,那种惊奇不亚于偶尔发现一个蘑菇圈!有时带刺儿的枝条会勾住我们的衣服,时而一只鸟从树林间一路尖叫着飞走了,寻找自己的住处。有时我们还会过一条小溪,受惊扰的鱼儿嗖地钻到石头底下,或向远处游去,或在我们注视的水面上吐小泡泡儿。

  山上的白桦树叶纷纷飘落。忽然有一天,树枝秃了,柔美的雪花降临了。爹妈在窗子上钉了一层塑料布,用黏土做好了冬天用的火盆,秋走远了。 

 

          盛满笑声的火盆  

 

  这时正是家乡的初冬。打谷子之前,尽管妈妈在谷垛旁安插了一个手里摆动着花布条,阻止小鸟们吃粮食的小草人,但小麻雀们却视而不见,仍忙忙碌碌锲而不舍地在谷垛周围飞飞落落,吃得羽翼鲜亮。

  通常晚饭后,东西院儿的小孩子都到我家,用哥哥编的铁帘子烤土豆片儿。妈妈坐在东炕纳鞋底儿,煤油灯芯儿里冒出的丝丝青烟在屋里缭绕着。爹给我们讲一些他和叔叔们放排、采伐时的一些小插曲:有一次伐木时,高高的一颗大树在他们意料之外的方向倒下了,偏巧砸到了一头奔跑的野猪,老天让他们过足了野味荤腥儿瘾。还有一次放木排时,一个叔叔不小心跌落到深水中,爹一个猛子扎下去,硬把他托举到木排上……

  我们听得如痴如醉。彩凤切土豆片儿就更来劲了。切的切,烤的烤,说的说,笑的笑,吃的吃,讲的讲。装满笑声的火盆散发着幽幽的味道和温暖。妈妈把煤油灯的火苗儿挑得旺旺的,灯光将我们的影子印在后面的墙上,前仰后合的很大也很黑。我们边吃边听故事,满口香啊!有一次,三丫儿吃多了,欠起小屁股,满屋都是味儿,我们都捂着鼻子看着她笑。“三丫儿,真丢!”铁蛋儿歪着脑袋嚷道。她又打了一个响嗝,向铁蛋儿做个鬼脸,呵呵地笑了。盆火上蒙了一层细细的灰,火已将尽。小孩子散了,夜已深沉,我朦朦胧胧地在想着明天篡嘎拉哈的事。

  几人一伙儿,看谁最先得到规定的数,谁就赢了。我们的头随着一只手向上抛出的小口袋一抬一落,口袋下落的空当,快速用一只手抓住几个同样的嘎拉哈。此时不许碰到其它的,并用此手接住口袋,然后把几个抓住的嘎拉哈再巧妙、机灵地撒落到炕上,再挑抓同样的……通常是八个染上颜色的嘎拉哈,手和炕席的涩涩摩擦声,嘎拉哈接触炕席的唰唰声,让我们乐此不疲。我家北炕靠近对箱的那片炕席,被我们这些小手磨出两个大窟窿。

  妈妈用桦皮给炕席打了补丁,没过几天表层又绽开了。你瞧,小珍玩得满头大汗,头发湿得一绺绺儿的。她咕嘟喝一大口凉水,眨眨大眼睛,还有战胜小伙伴的机灵劲,直到手累得抬不起来了,才歇一会儿。妈妈时常留她在我家吃饭。这个游戏让寒冷的冬日有了生机,贯穿整个童年。 

 

           弥漫的雪雾  

 

妈妈更鼓励我和小朋友到户外玩耍。于是午后我们穿上小棉靰鞡,身上也穿得圆咕隆咚的,围上头巾,戴上厚实的棉巴掌,横穿门前的冰河向南山出发,踩着铺满山路亮晶晶的积雪。我们来到了半山腰的大松树下,欢呼着、跳跃着,惊动了一只野兔。它五跳并作三跳地从我们身旁擦过。一只披着花斗篷的啄木鸟,有节奏地信心满满地叩击着我们右侧的大树干。我们继续向上,直至平缓的山顶,我们在厚厚的棉被上打滚儿,扔雪球。我们在弥漫的雪雾里笑着、奔跑着。太阳沉下半个身了,我们决定出溜到山底。小萝卜头叉着腰,一拍胸脯:“听我的口令!”说着坐在了最前面,我们依次坐在后面,拽住前面小伙伴的衣服或是抱住腰。他一声令下,我们闭上眼睛,掩映在激起的层层白雾中,从陡峭的山坡路一溜烟地尖叫着滑到山底。虽然有些害怕,但早已被极爽的心情及兴奋抛到九霄云外了。

进冬腊月,每场雪过后,我都和三哥在外面扫雪(用他给我扎的一把小扫帚)、堆雪、用爬犁往外拉雪。每天除了做一些一年级的寒假作业,帮着妈妈收拾屋子、扫地也是我最乐意做的功课。妈妈烀玉米碴子时,经常顺便在锅里煮一个鸡蛋奖励我。她还时常让我给一直有病在身的邻居包婶婶送好吃的。 

 

亦真亦幻 

 

  时至今日,我们那时虽然没玩过什么高级的玩具,更没看过极好的动画片……但我们始终在大自然的怀抱里,吃着天然的山果和绿色的粮食和蔬菜,过着充满浓郁乡土气息的原生态的生活。

  有位作家写得好,我理解他的大概意思就是:人在童年时,纯朴的童心挥散着稚气,是活在当下;在如诗如歌的青春激荡着理想和信念的青年时,拼搏之余更多的是企盼未来;往往从容恬淡的中年时,会沉陷于童年或过去。但生命的每一个阶段都有不同的风景和感悟,整个历程就是一首交响乐、合奏曲。

  让我们的每一天都活在童真般快乐的当下,走进那如跳动的音符、优美旋律般的童年乐园,倾听它的呼唤。 

作者简介:王玉范,笔名:淙岩。内蒙古莫力达瓦旗伊哈里村生人。祖籍辽宁沈阳。毕业于哈尔滨师范大学英语系。中共党员,高级教师。自2015年4月业余写作。爱好摄影、音乐。作品发表于《中华辞赋》、《中华诗词》、《青年文学家》、《东方散文》、《北极光》、《草原》、《岁月》、《娘子关》等文学刊物。《农家组诗8首》荣获2017年第六届扎龙诗会三等奖。系中华诗词学会、中华辞赋、中国楹联、中国散文家学会会员。

 

 

赞助推荐